People never gone.

【EC】You Before War

去看了敦刻尔克于是忍不住想写这样的故事。


*二战/敦刻尔克大撤退背景

*有点走电影线


正文:


***

“我们需要支援军队,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当Cain对军队发下的民船招用单嗤之以鼻的时候,Charles一再地坚持道。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这艘船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它的作用。”Cain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杯中的冰块与玻璃杯壁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战场,你懂吗?瞎掺和这件事的都是傻子。”

“如果我们不帮助他们,德国人迟早会打到我们这里。”Charles冷声说道,对Cain的置身事外不仅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到难以置信。

“别废话那么多,Charles,”Cain不耐烦地把玻璃杯砸在桌面上,杯中的酒液贱到了他的手背上,冰块在里头沉沉浮浮,“你有本事自己去买一艘船,爱去救谁就救谁,不要在这里给我说一通屁话!”

Charles意识到自己是没可能改变Cain的想法的——这无关乎他的口才,纯粹是本性的问题。

所以他最终决定保持沉默,离开Cain的书房,忽视由身后传来的“这就对了带着你的屁股滚出去”。




***

但那显然不意味着Charles就此屈服。

Cain已经足够讨厌他了,莫名而生的厌恶感比因缘而起的更根深蒂固;对于Charles来说,无论Cain是更讨厌他还是维持现有的水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他在入夜之后,背着Cain摸黑来到了码头。

码头只有很微弱的灯光,除了码头边的街道之外是一片漆黑;水面远处一盏猩红的信号灯,撕裂了黑暗,在伤口里沉沉浮浮。

他小心地在码头边沿走着,寻找着那艘他并不太熟悉的游艇。他费了好一阵子才确认了那艘属于Cain的游艇,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它,尽量让甲板的嘎吱声和海水冲击船身发出的声响降到最小。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令人起疑的响动。

Charles警觉地回过头,保持着一只脚踩在甲板上一只脚踩在码头上的动作,目视着面前的黑暗——这个时刻本不应该有任何人,任何的居民都应该在家中温暖的床榻上安然沉睡,而码头管理员也不过是一个需要睡眠的普通人。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血液一股一股地撞击着太阳穴。

时间好像在浓稠的黑暗里静止了,未知的来者很好地借助这个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过了很久,微弱的脚步声逐渐向Charles靠近;如果Charles此时不是那么紧张和心虚的话,他本应该想到那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那个他此时唯一一个不想见到的人:显然Cain此时只能在睡梦中大声打鼾,也许再吧唧几下嘴——再者,即使是Cain,他也只会猛扑上来,直接用拳头再次向Charles明确他的态度。可惜正如之前所说的,Charles此时太紧张了。

Charles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它达到一个极值之前,来者开口了;而这微弱的女声让他几乎一瞬间脚一软跌入水里。

“Charles,”Raven逐渐让自己暴露在微弱的路灯光下,脸上是歉意和恼怒共存的复杂表情,“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跟来的,可是你不能丢下自己的妹妹。”

“Raven,你的确不应该跟来,这跟你是不是我的妹妹无关,”Charles松了一口气,不悦和担忧转而代替了刚才的恐慌,“尽管我只是去接回士兵,但是那可是战场,德国的空军随时可能把子弹投在海面上,鱼雷也——”

“我当然知道!”Raven生气地打断Charles,不经意的提高在夜里显得有些突兀,“我不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大小姐!”

“只是如果我的哥哥要去战场,那我也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谁让他要是我的哥哥。”

Charles沉默着看着Raven,在许久后叹了一口气——他从来就斗不过Raven,无论是她想要的冰淇凌还是想要的玩具,又或者是加入女权团体,他最后都只能对她顺从。

Charles跨上甲板,然后扭头盯着Raven,眉头就像打了死结再也解不开一样,“上来吧。”




***

两人只是先把船只开到了从码头处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就让船只静止在原地——毕竟在一片漆黑中航行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们坐在甲板上打着灯规划航线,随着船只在海中沉浮,任由夜风卷着海腥扑在他们脸上。

天空刚刚泛白的时候Charles就起身跑到了船舵处,迅速发动了引擎驶向敦刻尔克。

很长一段时间里,海面都是很安静的,所以Charles和Raven甚至喝起了茶,聊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就像他们只是出海游玩,而不是即将奔赴战场。

他们谈论到Cain发现自己的船和他的继兄继妹一同不见了的时候该如何暴跳如雷,这让他们一同大声笑了起来。

他们早就做好了不会轻而易举地完成援救的心理准备——在他们的设想中,他们可能会在途中遇上被击沉的驱逐舰,也可能会被他方或我方的空军吓上好几次,更有可能在半途中被击翻;但他们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遇上了第一位需要援助的士兵。

他蹲在漂浮在水面的机械废料上,浑身湿漉漉的,不难看出是从水中爬起来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却不惊慌失措。

Charles看不到废料上的标志,也看不清军服的样式;换言之,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法国人,还是一个英国人,又或是一个德国人,但他想他得驶向他。

蹲在废料上的士兵听到船只的引擎声,冷静地转过头来望向两人。那时Charles在舱内掌舵,而Raven则是站在甲板上,对那位士兵甩出了缰绳。

士兵盯着船尾飘扬的英国国旗,不动作地静止了好一阵子才投身钻入水中,就像是在这个重要的瞬间突然走了神。

“Charles!毯子!”Raven将那位湿漉漉发着抖的士兵拉上船只,把他安顿在甲板凸起的长椅处,然后冲着船舱大喊。

Charles急匆匆地拿着干燥的毯子从下层甲板跑上来,将毛毯紧实地裹在了士兵身上。在他做完这些最重要的东西之后,他才开始观察这位士兵。

显然战争时的各种条件不会太好,他的脸上蓄了乱糟糟的胡茬,脸上有一两道被海水洗净的伤口,除此之外,他的嘴唇干裂,经由海水的浸润它甚至裂了好几道口。

但是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Charles很难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它,它杂糅了好几种颜色,形成了两颗绚烂如宇宙的眼珠。

“你想要杯茶吗?”Charles关切地问道,又帮他拢了拢有些滑落的毯子,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向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走下船舱。

Raven跟着Charles走进下层甲板,帮他将热水倒入茶壶中,一边随意地提起,“Charles,他还挺辣的,是吧?”

“Raven,你不能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一位士兵。”Charles低着头取出茶包,将它浸入热水中,然后轻轻地提着它的棉线晃动。

“你总是这么古板。”Raven翻了个白眼,然后拍了拍Charles的肩膀,将他向外层甲板处推,“好了,把那杯茶给那位士兵送去,我把下层整理一下,天知道Cain在这里堆积了多少的威士忌。”

Charles点点头,然后端着茶杯走上甲板。

海面的海风很猛,即便是五月份也足以让人发抖。Charles腾出一只手把乱飞的刘海撂倒额后,然后将手中的温热茶杯递到士兵手中,然后挨着他坐下;这一行动引来了士兵的侧目,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躲闪。

“你知道你可以到下层甲板去的,那里有威士忌,有更多的毛毯,还比这里暖和,至少不需要吹冷风。”Charles看着他的绿眼睛——暂且让我们这么形容吧——微笑着提议,努力让这位士兵感到安定。

士兵望着下层船舱的入口,皱着眉,就像那是什么糟糕的提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头,安静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好吧。”Charles耸耸肩,不打算对此发表什么异议——显然他不会经历被关在船舱中遭到轰炸的恐惧,自然也就不会理解士兵一定要坐在甲板上的执着。

两人沉默地一起吹着海风,途中士兵多次似乎想对Charles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皱着眉头把下巴缩回毯子中。Charles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只是体贴地假装自己不知道。

士兵这样子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拍了拍Charles的手臂,将手中的毯子向他举了举。Charles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我的朋友,没关系的,”Charles笑了起来,对士兵的好心肠感到愉悦,“你留着毯子就好,如果我冷我还可以再去取的。”

于是士兵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去望向无边的海洋。

“那么,你的名字是?”Charles看向士兵的背影,决定既然他们要聊天,那么就至少需要知道别人的名字。

士兵转回头来,看着Charles的双眼,沉默不言。Charles开始担忧他是否无法发声,毕竟他自上船开始就没有说过话。

但这个担忧只是让Charles再稍微等了那么小会儿就消除了。

“Erik,”士兵开口时声音沙哑微弱,以至于Charles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是在答复自己的问题。

“我很抱歉?”Charles愣了一下,再次不好意思地询问道。

“Erik。”士兵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好让Charles能更好地听清自己的话。

“哦,Eric,”Charles点了点头,然后开心地笑起来,“好的,Eric,我是Charles。”

“Charles,”士兵低下头,喃喃着重复这个名字,就像是在细细品尝它——这多少让Charles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你,Charles。”Erik说道,然后向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没关系。”Charles开心地答复道,然后往船舱里望了一眼:Raven正在掌舵,好让船只不要太随心所欲地乱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去看看我妹妹做得怎样了。”

Erik点点头,目送Charles起身走进船舱。




***

一架军机从他们头顶飞过,Charles能准确地说出那是一架德国军机——他们的标志实在太显眼。Charles担心Erik会不会为此条件反射地恐慌,于是担忧地向甲板上的士兵投去了目光。但Erik只是抬头安静地注视着那架军机,直到它消失在视野内,并没有显露出惊慌的神色。

哦,这可不常见。不过Charles当然不会希望士兵感到恐慌——他们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赶紧回家,下一次的战争仍然需要他们的奉献和努力。

所以Charles把视线再度转回前方;至少那架军机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




***

该死的,敦刻尔克有够远的。

Charles烦躁地看着前方,大声抱怨起路程的漫长。

“为什么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看到其他的民船?”Charles担忧地向Raven抱怨着,而对方则是翻找出了Cain藏在船上的零食,大声地咀嚼着,“Charles,你要知道,我们那里的人都是有钱的自私鬼。”

Charles无言以对——不得不说,这可能是Raven最正确的一次了。

“……是的,”Charles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也许再往前开一点就能看到其他地方出发的人了。”

Raven无言地看着Charles,叹了口气,然后把他的手从舵上拉开,“不如你出去探探风,顺便陪陪那位士兵,让我来掌舵。”

“你也可以去的,Raven。”

“海风会让我的头发打结,所以还是你去。”Raven肯定地说道,然后把Charles从舵前挤开。

所以Charles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走出船舱,走到摇摇晃晃感觉上最危险的甲板。

天空一片平静,而海面也是如此,算得上是个好天气。




***

Charles和那位士兵没有再过多地交谈了,只是安静地挨在他身旁;显然Erik也乐于接受这样的陪伴,这点从他什么都没有说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平静地驶向敦刻尔克,途中有五架战斗机轰鸣着飞过,Charles认出两架是英国的,而三架是德国的。他几乎像是一个竞技比赛的观众,紧张地注视着空中的角斗,当其中一架灰漆漆的德国军机拖着白烟撞在水面上折成两半的时候,Charles激动地喝彩出声。

“该死的德国佬,对吧,”Charles用手肘撞了撞Erik的手臂,满面笑容地问道。

但Erik只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这句话感到不满。他没有对Charles的问题进行表态,只是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没有人应该为此死去。”

Charles沉默了。

只是在他能认真思考Erik的话之前,他难以避免地为他的口音感到有些不舒适。

你看,英国人的军队里也许不完全是英国人,甚至乎法国人的军队里也不一定全是法国人;但无论是怎样的种族,怎样的口音,这些士兵们都是大家的英雄;而同时,他们各种各样的口音也总是为Charles熟悉:这也许是因为Charles总是乐于去接触各种各样的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Erik的口音是Charles完全不熟悉的一种。

Charles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Erik裹着毯子望向大海,一头深金色的头发在海风中飞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映着微弱的海光。




***

在Charles能开始思考Eric——也许现在他该知道,那很可能不是c结尾而是k结尾的Erik,就像大部分叫这个名字的德国人该有的那样——是德国士兵的可能性之前,他们遇上了一只驱逐舰。舰上的士兵看到他们,友好地向他们挥手呐喊,为他们对敦刻尔克的援助欢呼。

这多少让Charles从Erik的身份问题上分了点心。他也开心地向那些士兵们呐喊挥手,向他们比出大拇指。

但他们没能进行这样的开心时刻多久,战斗机的轰鸣声便陡然响了起来。尽管Charles并不能从所谓引擎声中判断出那是友军还是敌军,但从军舰甲板上骤然混乱的人群看来,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Charles匆忙绕到甲板另一端,然后奋力拍打船舱的玻璃,大喊着让Raven打右舵远离那艘驱逐舰。

“快!Raven!离那艘驱逐舰越远越好!”Charles大声喊道,用力地挥舞着手臂,而Raven也是一脸惊慌地立刻打了个右满舵。

Charles站在甲板上,紧张地抬头张望。那的的确确是一架德国军机,高速冲向那架驱逐舰,显然对他们这艘小民船一点兴趣也没有。海水因为军机飞过掀起的气流而剧烈晃动,Charles几乎站不稳地扶住船舱顶。他的心脏飞快地鼓动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艘命运未卜的驱逐舰。

他敲了敲船舱的玻璃,让Raven准备在敌机离开后救人。

和Charles预想的差不多,敌机巡回了两次将船只击沉后便丢下了他们,径直飞往敦刻尔克的方向——显然比起这里,那里更像是食物丰盛的肥田,几十万人的军队在毫无遮掩的沙滩上等待他们的收割。

军舰上的士兵争先恐后地跳下船只,扑腾着奋力向他们的小游艇游来。Charles让Raven快速转舵驶向那群落水的士兵,而他则是赶紧绕回船尾处的甲板,将缰绳统统抛下水中,为将士兵们拖上船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有些生硬地保持了和Erik之间的距离;显然Erik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只是裹紧了毯子,挨在船沿和船舱间的角落,努力让自己不要妨碍到Charles。

那些士兵们虽说是从海中爬起,却无一例外地带了一身漆黑——Charles当然不会蠢到认为那是泥浆;很显然,他们掉到了一片燃料中。

换言之,只需要一丁点儿的火星,他们所有人就会感受到真正的水深火热。

Charles迅速地将士兵拉起,吆喝着指挥他们到下层甲板去。

“下层甲板还有很多的空间,不要全部挤在甲板上!”Charles大喊着,但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仍然无动于衷,只是面色悲伤地挤在甲板上,看起来像是宁可被子弹在身上开几个洞都不愿意下去。

“如果你们想要更多的战友获救,”Charles生气地吼道,但却同时也深知自己并不能怪他们——你看,这显然不是什么个体的自私,这只是一种综合症……就像Erik,“那么就赶紧下去!”

显然这句话让一部分人动摇了,士兵们陆陆续续钻进下层甲板,于是Charles舒了一大口气,对下层里的士兵大喊道:“下面的威士忌和食物请随意使用,尽量挤一挤,腾更多的位子出来。”

Charles仍旧在帮助士兵们爬上船,而这时候Erik放下了自己的毯子走到Charles身边,这引来了Charles下意识敌意的侧目。但下一秒Charles就感到后悔了——他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就是德国士兵;而就算他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他可是一个会说出“没有人应该为此死去”这样的话的人,Charles让自己谨记这一点。

Erik显然注意到了Charles的目光,但他只是装作没有接收到,转而伸出手将水中扑腾的英国士兵拉上船只,然后快速地进行下一个士兵的救援——甚至乎有几个人是被他从稍远一点的地方直接拉过来的。Raven停住了船后也投身于发放毯子的工作中,同时一边谨慎地观察天空。

他们必须快,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CHARLES!”当Raven这么喊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她看到了什么;又或者说,听到了什么。

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德军的子弹啪啪啪地打向在水面上挣扎浮游的士兵,激起一阵密集的水花。

“我们的空军也来了!”Raven接着大喊,船只上的士兵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聚集到了那架跟在德军后的战斗机上。

但Charles意识到他们的时间急剧减少了,很显然Erik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的速度加快,尽管手臂因为不断地提拉被水完全浸湿而变重了不少的士兵而发酸发疼,但他们也完全没有为此停下的意思。

突然间Erik跳下了水。Charles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游向附近的一位士兵——这位士兵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似乎光是把头露在外头就已经非常吃力了;他没有穿救生衣,尽管努力地扑腾着四肢也只能勉强停留在水面上,完全无法挪动半分。

但Erik很快地靠近了他,然后拖拉着他艰难地扑腾回船边。

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战斗机开枪的声音——紧接着看到那架德国军机坠落的画面。

“靠,Raven,快,打开引擎!不能再等了!”Charles声嘶力竭地向刚好站在船舵前的Raven大喊道,然后焦急地看着Erik把那位溺水的士兵推向船沿。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士兵拉上船只,接着顾不得轻柔地把他推向下层甲板,在那之后立刻转身将手伸向Erik。

在Charles能抓住他的手之前,那架德国军机击中了水面,爆炸的机体一瞬间引燃了漂浮在海面上的燃料,那一片海域在几秒钟内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地狱——待在水底失去总会因缺氧而死,但水面上却又有致死的炽热火焰;同时散开的强力水波一下子将Erik推开了好一段距离。

“快!Erik!”Charles着急地向Erik伸长了手,粗重地呼吸着,用极大的音量向Erik大喊着,就像他喊得越大声Erik就能游得更快,“抓住我的手!”

Raven启动得很快,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一片着火的海域,这对船上大部分士兵来说都是好事。

但不是对于Charles和Erik。

Erik艰难地伸出手——现在非常明显的一点是,船只加快行驶的速度让他没可能靠自己的力量爬上船了,唯一的希望就是Charles能抓住他的手,兴许还能将他硬生生拖上船。

Charles努力地将身子探出船外,把手臂拉到最长,然后在一片飙起的水花中奋力向Erik的手摸去。然后他抓到了Erik的指尖,但又在一瞬间滑走——不过没关系,在下一秒他抓住了Erik的衣领,硬邦邦的浆布此时抓在手里比任何时候都让Charles感到舒适。

Erik被他抓着衣领在水里快速拖行了好一段才终于抓住了船沿,然后费力地在Charles的拖拉下以一种极度狼狈地姿势翻身砸在船上。

Charles瘫靠在驾驶船舱外的木板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而Erik则是把头靠在船沿上,和Charles相差无几地大口换着气,然后把口中灌入的海水吐出。

甲板上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肃穆地望着此时已经遥远的那片火海,为那些不幸的同伴哭喊的声音皱眉祈祷。




***

Charles确认了一下船只的载量——显然刚才意外遇上的驱逐舰沉没让他们已经没有继续驶向敦刻尔克的必要了。

“我们直接回英国,”Charles向所有的士兵宣告道,而这让士兵们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在这之前各位请尽情取用船上的物品。”

Charles留意了缩在角落的Erik——他没有欢呼,也没有大笑。

而是紧锁眉头。




***

Charles对Erik的身份的猜疑没有过多久就被打破了——只不过不是以好的方式,也没有好的结果。

尽管Charles实际上在心底默默祈祷Erik只不过是一个带有奇怪口音的英国士兵,哪怕是法国士兵也好;但显然,他的好运气已经在打捞起沉舰后垂死挣扎的士兵时耗尽了。

“他是德国人!”人群里有人高声大喊道,在人们来得疑惑之前,Erik就被人群孤立了,拥挤的甲板上一瞬间出现了一块只容纳了一名士兵的空地。

所有英国士兵都警觉地敌视着Erik。

他原本裹在身上的毛毯被那位指认他为敌军的士兵抓着,所以他此时只能垂着手,淡漠地看着围着他的英国士兵。

“嘿!你不能随便这么说!”Charles挤到人群中央,瞪着那位大喊的士兵。但在他能进一步搬出大道理之前,那位英国士兵直接让他再也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看看他的军服!”那位黑发士兵高喊着,食指笔直地指向Erik,“那就是德国佬的衣服!”

Charles转过身,看向Erik的衣服,指望能从中挑出什么能够支撑他反驳的细节——但很可惜,军服上闪亮的标志让Charles顿时语塞。

是的,他们的标志总是那么醒目——即使是在军服上。

那枚反射着阳光的金色鹰徽就像在嘲讽Charles。

人群在静默了一瞬后爆发出了愤怒的呐喊声,难以入耳的骂声和称呼从他们口中飙出,有人在混乱中喊了一句“把他扔下船”,于是人群的附和声更加肆无忌惮地高涨起来。

士兵们开始挤向Erik和Charles,挥舞着拳头扬言要把Erik揍得屎都出来。

有人在把Charles推开,吼着让他让开。

但Charles从来就不喜欢听命于人。

再者,他已经告诫过自己要谨记,Erik是会说出“没有人应该为此死去”且会在冷得发抖的时候询问Charles是否需要毯子的人——他甚至毫不犹豫地跳入燃料中,就为了救起一个溺水的英国士兵。

所以他一把抓稳了Erik的手,然后挤开甲板上的人群,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往下层甲板处跑。途中有的士兵挥向Erik的拳头误落在了Charles身上,但他没有让自己被分神,只是一个劲地拨开下层中暂且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朝着最靠里的一个杂物间挤去。

这很不容易,人群几次拉住Erik的衣服或是另一只手臂,但Charles没有因此放开Erik的手——他能感觉自己的指甲几乎要戳进Erik的手心里了,但道歉可以留到等会儿。Charles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甚至出手揍了一拳某位硬是挡着他的英国士兵。

等他们最终艰难地躲进杂物间并反锁上门的时候,Charles脱力地靠在了一叠橙色救生衣上,大口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忽视来自门对面惊心动魄的吼叫声和敲打木门的声音。

但很快他听到了Raven高喊着“要么闭嘴要么滚下去”的声音,然后士兵们的怒吼就以最后几句不满的粗口和一拳砸在门上的重击结束了。

Charles在心里感谢Raven,愿他的好妹妹永远幸福健康。

这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余力去看Erik。

Erik靠在墙角,低垂着眼睛看着Charles,眼角淤青了一块,嘴角也有些滲血。

Charles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按理来说他也应该像那些士兵那样高喊着将他丢入大海然后快速驶离——因为他是德国士兵,而德国士兵让太多他的祖国的士兵战死沙场。

Charles理当恨他。

但他不能。

所以Charles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和Erik平静地对视,“你受伤了,过来,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Erik摇了摇头,然后低声说道:“小伤口,没关系。”

Charles不打算强迫他,只是点了点头。只是Erik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抿直了双唇又将它们分开,然后再度抿直。Charles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在救生衣堆上坐直,“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额角在流血。”Erik让自己的音量保持在最低弱的状态,就像是对Charles心怀愧疚。

Charles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紧接着感到额角一阵刺痛。他抬手摸了一把额角,指尖便立刻沾上了温湿的猩红。

“……哦,这可不好。”Charles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然后在杂物间中翻找起也许存在的伤口处理物品。

Erik缩在一旁,看着Charles翻找,局促地交换着双腿的重心。

“我的朋友,没关系的,”Charles温和地轻笑了一声,既是对Erik的安抚也是喜于意外地找到了药物箱,“不过是一个伤口。”

Erik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再度张口:“我是德国人。”

“哦,是的,我当然知道。”Charles轻快地说着,从塑料小箱子中找出纱布和药物,“经过刚才的小插曲。”

Erik轻笑了一声,而Charles很乐于见到自己的安抚起了效果。

“谢谢你,Charles。”Erik真挚地说着,然后缓慢走近Charles。

Charles有些紧张——这不能怪他,毕竟对方是一位敌军;尽管Charles告诉自己他不真的那么坏,但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Erik看出来了,但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只是让自己停在离Charles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然后张口说道:“你想让我帮你擦药吗?”

他听起来满怀着不确定,还带了点犯错孩子般刻意讨好的气息。

所以Charles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物品塞进Erik手中,再重新坐回救身衣上,接着抬眼看向他,“为什么不呢?”

Erik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接着在Charles面前蹲下身,小心地撩开他额前有些湿漉漉的刘海,用棉签擦去周边的血液后换了一根全新的将酒精擦在Charles的伤口上,接着是药物。

那至少是有些疼的,但Charles的注意力只是聚集在Erik扇动的浓密睫毛和那双灰绿还染了些蓝和黄的漂亮眼睛上。Erik认真地盯着Charles的伤口,因此他完成伤口的处理并低下视线时毫无防备地撞入了那两只湛蓝的眼睛里。

两人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想从这样的对视里抽离出来,所以他们放任它持续了很久,若不是船只突然的晃动这个对视可能会变得天长地久。

在他们来得及恐慌之前,Raven高喊着“小意外!”的声音从上方隔着木板传来,所以他们一起舒了一口气,然后相视笑了起来。

“既然东西都拿出来了,那我也顺便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了。”Charles拍拍Erik收拢的五指,于是对方顺从地张开了它们,让Charles将那之中的药物和纱布提走。

Charles的动作比Erik还要娴熟,尽管要处理的伤口有两处,但也并不比Erik处理所用的时间长多少。

当Charles做好收尾之后满意地笑了笑,接着拍了拍Erik的手臂,“你想休息一下吗?”

Erik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在Charles的示意下坐上了救生衣堆,挨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当Charles也快要在摇摇晃晃的船只中睡着的时候,Erik突然张口,声音里挂了些睡意:“你为什么救我?你应该像他们一样把我丢下海。”

Charles闭着眼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而就在Erik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简单地说道:“没有人应该为此死去。”

Erik愣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自己说的话。

于是他忍不住卷起了嘴角——就像Charles所做的那样——然后无声地点点头,接着放任自己沉睡过去;要他来说,此时也许是自他成为士兵开始最安全的一刻了,即使他正与一位英国人呆在一起。




***

后来是Raven下来猛敲杂物间的门才吵醒了他们两个。

“快出来!我们到码头了,那些士兵也都下去了,”Raven在外头不耐烦地喊道,一边用同样不耐烦地力气敲打着舱门,“你们两个到底在里头干什么?”

Erik先被这声音吵醒,然后晃醒了还在不耐烦地哼唧的Charles。

Charles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之后,盯着Erik的金色鹰徽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他突然开始解开Erik的军服扣子,在Erik还愣着的时候一把把它扯了下来,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套在他身上,“你不可能就这样穿着你的军装下去,他们会把你按在码头上打成烂泥。”

Erik看着Charles惺忪着睡眼帮他拢好羊毛衫,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当他们睡意朦胧地走下游艇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时候已经天黑了。

被其他民船接回的士兵也都陆陆续续地从码头往城镇的火车站走,路边有自发的居民为士兵们派发毛毯和食物。

“你该怎么办?我很抱歉但是你不可能到我家去,”Charles低声对Erik说道,看起来焦虑又紧张,就像他才是那个混入英国的德国士兵一样,“Cain是个混蛋,偷用他的船的人回去了,今晚绝对不会安宁。”

Erik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目视前方,完全看不出惊慌的样子。

就在Charles为此不满的时候,Erik的指尖试探般地碰了碰Charles的。他不是不紧张,只是努力装作很镇定。他的指尖发凉,就像海水的温度一样。

所以Charles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捉住了Erik的手,将他冰冷的手指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中。

过了小一会儿,Erik的拇指轻轻地搭上了Charles的手背。




***

他们从士兵的行列里离开,走到了昏暗的街角。

“该怎么办?”Charles担忧地看着Erik,而对方也是紧皱着眉头,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只有不知在何处的无名小虫鸣叫着。

“我能找到办法的。”Erik过了很久开口道,然而显然Charles并不打算相信。可在他开口反问Erik之前,Erik将手掌贴上了Charle的脸颊,然后看着他的双眼,就像是讲述一个秘密一般对Charles轻声说道,“就只是相信我好吗?”

Charles抿着嘴,犹豫着自己的答复。

在他能组织出点东西来之前,Erik低下了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轻得过分的吻。

“……这是为了什么?”Charles努力让自己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但话到口中却带上了哽咽。

“为了你相信我。”




***

自从Charles在街角和Erik分离后,他就理所当然地再也没有见过他。

战争最终在1945年的夏天全面结束,像所有人一样,Charles为此感到高兴。

距离他协助敦刻尔克大撤退已经过去了五年。

Charles在这五年里,时不时会思考起Erik,思考他在那之后去往了哪里,思考他是否顽强地在战争中存活下来,思考他在街角的那个浅淡的吻。

他迫使自己去忘记他。

这也许并不该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只是Charles愚蠢地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念想。

在分离之前,他掏出那只随身携带的钢笔——那是他的亲生父亲留下的遗物,比世间的所有东西都要更为珍贵——匆忙地在Erik手中写下一了串潦草的地址。

“如果,”那时他这样对Erik说道,“如果你记得我,如果你还想。”

还想什么呢?他相信Erik能充分理解到他的意思。

“等我。”

那是Erik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比“再见”要令人安心太多。




***

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年又多两个月。

Charles不会承认,但他仍旧在心底抱有那么些许可怜的希翼,尽管经由时间的刷洗,它在一天天地逐渐减少。

他甚至不清楚Erik是否还活着;即使他活着,六年也长到足以冲刷干净一份一天建立起来的感情。

“Charles,帮我去隔壁街区那家面包店买点东西好吗?”Raven从虚掩的门后探了个头,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清单在这里。”

Charles叹了口气,为他的妹妹带来的麻烦感到又爱又恨。

“你上次说过那会是你最后一次让我跑腿了,”尽管他这么说道,仍旧从书桌前起身离开,接过了Raven的手写清单。

Raven冲他挤眉弄眼,然后怪声怪气地说着“爱你”并在他脸上贴了一个吻。

面包店的老板由于太多次跑腿已经认识Charles了。他刚跨进店门的时候就愉悦地向他大声打着招呼。

Raven要的东西总是很多,但Charles想不明白她怎么不会胖。

哦,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希望他漂亮的妹妹变成一个小胖子。

当他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回家的时候,意识到那栋小别墅门口站着一位先生。

他背对着Charles,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

现在是深冬,为了抵御寒冷的空气,他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实的灰围巾,在那之外还披了一件厚实的黑大衣。

来者有一头好看的深金色头发。

Charles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搏动频率在可见地攀升,和六年半前偷用Cain的船只的夜晚时有的一拼。

这几乎有些不真实,他看着那人背对着他,因寒冷而发白的手掌悬空在门铃上,犹犹豫豫地不知是否该落下。

Charles感觉自己的鼻头在发酸,眼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发热。

他的靴子踩在花园里的石板路上,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这位客人注意到了它,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声音的源头。

Charles不知道此时自己看起来是什么表情,但他可以很肯定地说,他在Erik能看清它之前就将脸埋入了他柔软的围巾堆里。

他能感受到Erik搂住他的手是那么用力,同时也颤抖得那么明显——换作其他时候其他人,他也许会笑出声,嘲讽对方的不冷静;但此时,他能那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颤抖和眼眶中逐渐汇聚的泪水,所以他想,他完完全全就没有那个嘲笑Erik的资格。

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敢肯定自己发干的喉咙会让他说的每一个词都带上怪异的哭腔。

Erik在说些什么之前就狂乱地捧着Charles的脸吻上他。

Charles忍不住思考,会不会Erik也有和自己相同的顾虑呢?但在他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的所有思考能力就已经完完全全被Erik篡夺了。他只能让自己用更加狂热的吻回应Erik,以至于这个吻变成了一场牙齿与牙齿磕碰,嘴唇与舌尖相绊的战斗。

他们之间有某个人的眼泪溢出来了,Charles能看到Erik的眼眶发红湿润,那双灰绿的眼睛因此而闪动着水光;但很快他意识到,那可能不单单是Erik的眼泪。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眼泪。

是迟来了六年的眼泪。

他终于等到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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