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ople never gone.

【EC】Normal Days - Part1

旧文重发(还是没有写完),原名It's Just A Normal Day。

比较幼稚尴尬短小的文,这里放出的是原1-5章,字数2w7左右。


01


Erik Lehnsherr注意到最近有个新上任的教授。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绝对说不上好,甚至不能用“还行”来形容——他当时甚至不知道那个蓝眼睛小个子是一位教授。

当时Erik正提着电脑包,隔袋里整齐地塞着教案材料,手提电脑脆弱的漆面紧紧贴附着柔软的法兰绒内衬。走廊里塞了一些没有课的大学生,他们坐在走廊宽大的石质扶手上,聊着属于年轻人的趣事。

Erik承认自己看见了那个从走廊另一头急匆匆跑来的小个子,看见他抱着手中的提包气喘吁吁地冲向自己的方向,但他直到事情无法避免地走向两人撞在一起之前,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应该让开——也许他可以把这一点怪罪在宿醉上。

那时Erik身旁不合时宜地走来了两个学生,于是小个子先生最终没能躲过他——显然在撞上学生与一位教授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尽力减速了,但惯性带来的冲击力仍然让Erik向后踉蹡了几步,险些就要跌倒在地上。但幸运的是,类似于把东西撞落一地的戏剧化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抱歉!我实在是太赶着去上课了。”

纯正的伦敦音。

小个子先生稳了稳身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黑色提包,脸颊因为激烈的奔跑而泛着一沉淡淡的粉红。也许是出于相同的原因,他的嘴唇此刻也红得过分,就像他那双太吸引人目光的眼睛也蓝得过分一样。

Erik抿着薄薄的嘴唇——有人说过这样会让他看起来非常严厉,尽管他本人常常会忘记这个。显然此刻他忘记了这个;于是这位蓝眼睛的、像个柔软小兔子一样的家伙开始慌张了起来,焦虑地挪动着鞋跟,双唇张张合合,像是想要提醒Erik让一让路,但又碍于自己是那个撞到别人的家伙;想要立刻绕过Erik冲走,又因为Erik有点儿吓人的表情而提不起这个胆量。

好一会儿后,好不容易从那双充盈焦灼的蓝眼睛中回过神来的Erik才想起来,自己也许应该表示一点儿什么。

“不是什么大问题。”Erik向左跨了一步为小个子先生让了路,在得到对方匆忙的点头道谢后,目送着他拐入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后,Erik才想起来如何挪动他的双脚。

小个子有可爱的棕褐色小卷发,虽然穿着土气古板的毛呢西装,但那却意外地很适合他,让他看起来随和又温暖。

这样的学生大概会受姑娘们的欢迎,Erik毫无必要地猜测到,毕竟他有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02


周五晚上是教师们例行的酒会,一个放纵豪饮并且大肆抱怨工作的大好时机。

往常Erik并不怎么喜欢参与到这之中去,因为到最后当大家喝到烂醉的时候,收拾烂摊子的总是不那么醉的那一个——而你瞧,冷静自制的Erik永远是这个可怜角色的扮演者。

不过这一次Emma Frost女士表示她需要一个男伴,作为绅士Lehnsherr当然不能拒绝(这是她的原话)。总之事情的结果就是,Erik被半强迫地来到了现在这家名为地狱火的酒吧。

他闻得出Emma喷了和平时不一样的香水,甚至妆容都要比平时更为精致——尽管她平时的妆容就已经精致得令人发指,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家里耗费了两个小时上妆。Erik一直在想,像Emma这样的美女,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偏执,才会对他这样一个刻板的人死缠不放——到最后他猜想,也许这是因为他是牛津教师里唯一一个还没被她攻克的单身男性,而这让Emma的荣誉星星墙上永远有一个刺眼的缺憾。


酒吧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酒气,在那之下是一层被紧实包裹着的暖意。也许是为了迎合牛津的风格,又或者是它本身就已经被牛津风格影响,酒吧里用的是木质桌椅,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整间酒吧,让人有种身处90年代的错觉。

话又说回来开,尽管Emma将Erik指定为她的男伴,但到最后她却完全忘记了Erik这个人。在两人刚踏进酒吧的下一秒就,Emma便立刻开始和其他的教师甚至是路过吧台要杯酒的饮客调情。

不过说真的,Erik并不在意这个,他甚至为此感到有点儿庆幸。即使他搞不清Emma这样做的理由,却也懒得去细想。

酒吧被人们嘈杂的聊天声挤满,所有人都用癫狂的音量高喊吼叫着交流,没有人听得见除了自己聊天对象以外的人的话,甚至乎有时候他们连自己聊天对象的话都听不清楚。

不过当酒吧正中央爆发出一阵嘈杂兴奋的喝彩声和口哨声的时候,酒吧里的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对话,并且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声音的来源——包括Erik。

Erik先看到的是一个倾斜置于空中的Yard of Ale的底端,里头装着橘橙的冒泡液体,而它的液面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在人群的簇拥下,Erik只能看到有着柔软褐色卷发的脑袋正逐渐地下沉,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更加翘起的玻璃长瓶。

嘿,这家伙看起来有点眼熟?

在Erik敢确认那个被人们围起来的小个子的身份之前,那支空了的Yard of Ale便被高高举起,伴随着人群爆发出的一阵更为激烈和亢奋的尖叫呐喊声,甚至其中好几个人还吼叫着“再来一次”。

然后那双蓝眼睛刷过了Erik。

小个子正用着自豪且炫耀的眼神环视酒吧,嘴中不断发出和他的外表完全搭不上边的狂野吼声。他看起来有点儿醉了,因此他的双眼要更蓝,像海水中捞起的蓝宝石;双唇要更红,像火焰里开出的玫瑰;双颊要更粉,像夏日里摘下的蜜桃——


就是他。


Erik想,现在的大学生实在是太清闲了,如果让他来担任他的教授,他就不会有这个泡吧的时间了。

不等Erik更多地在心里审判这个家伙,小个子便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留下兴奋且嚷嚷着让他再来一次的人群,放任他们自己随后自由组成小团体继续喝酒;他自己则随意捉取了一个姑娘作为调情对象,简直比凯旋而归的角斗士还要轻而易举。他带着意图明显的微笑,垂着头对姑娘说起什么,顺利地得到了姑娘羞赧的笑容作以回报。

酒吧的角落传来了玻璃爆裂的响声,不过相比起周五晚的营业额,这点儿小损失对于酒吧老板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03


Erik把自己的视线从小个子身上移开好一阵子了。他垂着眼盯着手中摇晃的酒杯,被酒液反射的温暖灯光糅进了他的双眼里。

然后一双打理整齐的手贴上了他的腹部。

“这位先生,腹肌很棒哦。”是熟悉且迷人的纯正伦敦音。

那双隔着衬衫贴在自己腹部上的手掌暖呼呼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温软。Erik把下意识落在对方突然闯入自己视野中的圆润指甲上的视线挪开,然后抬起头与对方对视——哦,上帝。Erik敢说他醉得有点儿厉害了。

此时,那双更为湛蓝的眼睛大方地与他对视,瞳孔愉悦地放大着。那是张好脾气的圆脸,覆了一层可爱的粉红色,鼻梁上则有淡淡的雀斑安静柔软地躺着——这一切真的让他看起来可爱极了,可爱的得几乎不像是个大学生。

“……谢谢你?”Erik咳嗽了一声,为对方在这个情况下显得有点尴尬的赞美道谢。

Erik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举动;也许换个熟练的老手,就会立刻转换为调情模式,并握住对方的双手,好似动情地赞美他粉红的耳廓。

但Erik绝对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一般来说,所有吧台边想和他调情的人在看到他那副铁板一样的表情之后,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会退缩,转而寻找其他的猎物——所以你瞧,在这种情况下,他可真是个几乎没什么经验的新手。

小个子先生抬着脸,眨了眨那双仿佛有魔力蓝眼睛,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就像是被Erik的反应逗趣了——哦,是的,他的确是应该被逗趣;Erik这样无奈地想着。

“噢,先生。我赞美你的腹肌可不是想得到你的感谢,”他又眨了眨那双蓝眼睛,几乎就这样夺取Erik的心智,“不过你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它们除了绿色还有一点儿黄和灰蓝,就像星云杂糅在了一起——你知道这是基因的美妙变异吗?”

“我应该知道吗?”Erik这样答复道。与此同时,他的思维擅自分析着:他大概是生物系的学生。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他垂下了双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扑扇了几下。然后他再次抬起了那双太漂亮的眼睛,并将它们微微眯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拿指尖在太阳穴处打了打转,然后挂着迷糊的微笑看着Erik。

“这是一种搭讪的套路还是认真的提问?”Erik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微笑了起来,眼角有几条浅浅的皱纹。

小个子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然后他冲Erik再次眨了眨眼,随后起身离开。

而Erik呢,腹部好像还残留着他手掌温暧的触感。


04


Emma自从踏进酒吧后就完全没有再理会过Erik。

Erik不禁对她拼了命把自己拉来这个酒会的动机感到迷惑——即使他指天发誓他对此毫无兴趣。

Emma坐在其他教师中间,谈笑风生,手中优雅地举着高脚杯。一个年轻的助教不断地偷瞄她;她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但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戳破。

Erik靠在长沙发的椅背上,躲在其他人的后方,闷着头喝自己手中的黑啤;这就是为什么他几乎到酒会快结束的时候,才突然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坐了一圈的教师中。

他的脸红红的,手掌捂着放在桌面上的巨大啤酒杯。他正为某人的话开心地笑着,露出的洁白牙齿咬着他红润的下唇。那双蓝眼睛被掩藏在灯光照射下止步于颧骨的阴影里,却仍旧像某种珠宝一样闪着亮光。

即使是和艺术系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建筑系教授Erik Lehnsherr,也能体会到这样一个美好的画面之中巨大的魅力——这可比断臂维纳斯还要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简直就像个落入凡间的天使,Erik有些着了迷地想。

打断自己的出神,Erik皱起了眉头,重新低下头装模作样地观察自己的酒杯。

“——来啊,为Xavier,干杯!”Logan起了个头,举着自己比别人还要大上一个号的酒杯,用粗旷的声音喊叫着,不出意料地得到了许多已经醉得失去理智的教师的热烈回应。

Erik做做样子地抬了抬杯,依然缩在站起的人们身后,没什么兴趣地吞着自己的酒。

小个子——现在我们知道他叫Xavier,也随着人群站了起来,高举着酒杯和人群一起喊叫着什么。然后他的视线刷过了Erik,在短暂的离开后又再度挪可回来,与Erik大方地对视,微笑着眨了眨眼,像是提醒Erik他还没有醉得忘记他们先前的调情。

Erik让自己靠向椅背,卷起嘴角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Xavier很快又转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其他向他问候的教师。

Erik注视着仍然站着与其他教师撞杯的Xavier;在灯光的神奇切影下,他看起来更年轻而且更好看了,Erik没办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不过说实在的,Erik让自己更仔细地打量对方泛着粉红的脸颊,同时这样想道,如果有人此刻要说Xavier是个大学生,也许还是有点儿夸张的。可是,上帝,教师的一员?这可真是有点儿太超过了。

Erik想他最多是个讲师,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还在读研的助教。


05


初秋时的牛津还不算太冷,但到夜晚也必须加一件稍厚的外套。

Erik披上自己的铅灰色外衣,磨磨蹭蹭地在口袋里掏自己的车钥匙。与此同时,他谨慎地观察着正和那位偷瞄她的年轻助教聊天的Emma,肯定对方没有任何要求他当专车司机的征兆后,放心地走向自己的印象中停车的位子。

然后某个人突然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好,”熟悉的温和嗓音在他肩旁出现。扭过头,借着路边暗淡的冷色路灯,Erik撞上了一双如海洋的蓝眼睛,“Erik?”

Erik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吃了一惊,因此略微抬了抬右边的眉稍。在稳住自己的表情后,他伸手轻轻扶了一下有些摇摇晃晃的Xavier,“你知道我的名字?”

“‘学校里最刻板最严厉的教授’,”Xavier模仿着某人粗声粗气的语气——行了,是谁Erik已经能够完全肯定了。

Xavier醉醺醺地靠在Erik手臂上,软塌塌地将他当作自己的拐杖,“Logan当时可是指着你对我说的呢!那时候你——你还低着头喝酒!”

Erik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出乎意料地为晕乎乎且有点儿口齿不清的Xavier心软。

“你要怎么回去?”Erik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正打着一个小小算盘;送你的朋友(如果真的是的话)回家,可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看起来醉得都站不稳了。”

“我,我,没关系,我有——噢,你看,她来了。”Xavier的语气突然雀跃起来,他握了握Erik的手臂,然后抛下一句“稍后见”便摇摇晃晃地跑向一辆刚停稳的豪车。

从那上头走下一位戴着墨镜(说真的,大半夜的?)的女性,一头盘起的金发看起来简直和那辆跑车同等价值。

对于深夜来说,她的妆容实在是太过于精致了——Erik有点儿不开心地在心里评价。

那位女士扶了扶Xavier的肩旁,根部细长的高跟鞋让她看起来似乎要比歪歪扭扭的Xavier高出了一个头。

她贴在Xavier耳边,对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贴了个吻,接着粗鲁地把他塞进了副驾驶座,并在十秒后便驾着这辆豪车扬尘而去。

看着豪车消失在街道的远处好一会儿后,Erik才反应过来抬起手,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皱起的眉头。


06


一如往常,Lehnsherr教授在平淡地度过了无趣的周末后,神清气爽地带着挑学生刺的心情回到了牛津校园。

也许是因为德国人血液基因里携带的心思缜密和善于观察,在Erik踏入办公室之前,他注意到了他隔壁那间原本一直空着的办公室门口挂了一个新而铮亮的铭牌,上面反射着透过走廊窗户溢进来的阳光。

铭牌上用正规的字体篆刻着一个绝对不陌生的姓氏:

Xavier。

Erik吃惊地睁大了双眼:Xavier竟然有间办公室——瞧瞧铭牌上凹刻的粗体字母旁那个的单词,教授?

据他所知,在牛津校园中,姓Xavier的教师只有那个在酒会上饮酒狂野的蓝眼睛小个子。

不过,教授?这简直是年度三大奇事之一;据大部分人所知,二十几岁的漂亮男孩是不应该当上牛津大学的教授的。

办公室门紧闭着,完全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里面是否坐着那天晚上和Erik在酒吧调情的家伙;Erik费了点劲儿才让自己没有伸出敲门或是扭动那只有点脱漆的门把的手。


07


每周一四五的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十五是Lehnsherr教授的Office Hour。

不少学生私下讨论道,每次和Lehnsherr教授讨论问题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有的学生甚至猜测他是不是根本不会微笑。

那些摆在实木深色桌面上的规则与不规则的、刻板的金属方块或圆球,又或是那些摆放在宽敞的办公室另一端的金属模型,总让学生们一种他们的教授会用这些东西杀死他们的错觉——也正是因为这些大块头,学生们甚至给了他起了个“万磁王”的绰号。


早在这天上午的时候,Erik正在办公桌前整理教案,然后听到了高声向教授打招呼的大喊:“早上好,Xavier教授!今晚一起去黑斧酒吧吗?”

Erik心想,总得有个人来教教这些学生,什么地方能用喝醉的音量打招呼而什么地方不能。

也许抱了点小私心,他放下手中的教案,这天早晨的第二十八次检查自己的课程安排。一如既往,十点十分开始的一节课,下午两点十分开始的一节课。

在确认自己有大把时间和学生纠缠之后,他起身离开柔软舒适的椅子,推开了办公室那看起来有点年代的木门。

“——今天晚上吗?”Xavier和两个学生就站在办公室门前,看起来像是学生们把Xavier在回办公室途中拦了下来。

Erik一开门就看到了三人;Xavier笑得有点儿为难,右手肘撑在横截腰部的左小臂上,眉头有些苦恼地皱着,“只是你看,今晚我妹妹在家,我得照顾她。”

所以他有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听起来不大像上周五晚的时尚女性。Erik不动神色地在心里分析着信息。

当然,很快Erik便把被分散的注意力重新收集回来,然后从喉咙中呛出一声咳嗽。

这下两位期待地看着他们的教授的男生以及Xavier便同时看向他。

“噢,早上好,Lehnsherr教授。”Xavier热情地打着招呼,险些让Erik也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都挂着微笑,只是两个男生笑得有点儿紧张——这是大多数学生面对Erik时惯有的表情。

“也许在这个时间,在办公室外,你们不应该那么大声地说话,”Erik严肃地看着两个学生,接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笑容变得有点尴尬的Xavier,再像是事后想起一般地补了一句,“即使是打招呼。”

“非常抱歉,Lehnsherr教授,我们下次会注意的。”两个学生迅速地道歉,并认真地向Erik保证道。随后,他们扭过头看向Xavier,其中那个高个子飞快地说道,“那就明天课上见,Xavier教授。”

“再见,Alex,还有Sean。”Xavier向两个急急脱身的学生无力地道了个潦草的别,在两人一溜烟跑远后看向还在一旁板着脸的Erik。Xavier脸上依然挂着带着歉意的微笑,“吵到你实在是太抱歉了,Lehnsherr教授。”

“早上好,Xavi——”

“Charles就好。”Charles在Erik完成自己的回话之前就急忙忙打断了他,然后又自觉不太礼貌地皱起了眉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抱歉”。Erik有些不太开心地想着,也许他正担心着他接下来会恶狠狠地训斥他呢;Logan“学校里最刻板最严厉的教授”这一评论实在是太刻薄了。

不过,尽管是这样,至少Erik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Charles Xavier。

“好的,Charles——”Erik抬了抬自己的眉毛——见鬼的,他这招竟然会见效:现在Erik可真是完全没任何心情对一位教授进行有关正确谈话地点的教育了。他看向了Charles那双因为紧张而盯着他的蓝眼睛,一时把所有话都呛在了喉间——他几乎能溺毙在那里头。

“是的?”Charles见Erik开了个头却迟迟没有将它补充完整,便试探着问了一声。

“……教授通常不和学生一起泡酒吧,”Erik这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但显然这句话并不是他想说的——他想说什么来着?“他们比起泡吧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们很不错的,”Charles为他可爱的学生们进行辩解,但又因为自己的确有意答应对方的邀约而心虚,“……我不会和他们去的。”

Erik看着Charles将眼神飘落在自己打理干净的鞋头皮革上,压低了眉毛,移动了一下脚底的重心,尽量轻缓地将它从中间挪向右脚,“……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呃,我是说,你是教授……”

“是的,是的。”Charles这下抬起头来了,看着表情和语气一样为难的Erik眨了眨眼,紧接着突然露出了明亮的笑容,然后用软软的掌心拍了拍Erik的肩膀,“早上好,Erik。”

Erik愣了愣,看着对方向他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忍不住放松了自己的表情。

“早上好。”Erik卷着嘴角回答道,然后看着Charles转身钻进自己的办公室——他觉得那头小卷发几乎在跳动。


08


四点课下之后,Erik将黑板上的白色复杂公式擦去,然后用力推动重新回归洁净的、亮着水光的黑板,一块接一块地擦。当Erik擦干净黑板的时候,学生们早就拉起自己的书包全数逃离了这个阶梯教室。

这个点的阳光既不像五点后的那样昏昏沉沉,也不像一点的那样闷热恼人,有种微妙的讨好意味。

Erik整理手中的纸张,将它们压在一起后齐齐敲向桌面以对齐,发出的清脆响声在过大又空旷的教室里产生了微弱的回声。

接下来的近两个小时是他的Office Hour。

如果太阳仍然不在夜间升起,那么这两个小时也会轻松得会像月亮不在白昼出现一样理所当然;乖巧而聪明的学生,紧张地高速转动的大脑,谨慎地斟酌每句话的用词和必要。

毕竟你看,Erik可是“学校里刻板严厉的教授”。


现在,周一下午四点五十六,一如往常,Lehnsherr教授那只有小声的讨论与询问且极其严肃的Office Hour。

而隔壁的Xavier教授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Office Hour——那是和Erik的是完全相反的氛围:学生的笑声时不时会传出来(尽管Erik认为这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听起来很可爱),并且不断有敲门声通过空气和其他木或铁的传播模模糊糊地传进Erik耳里。

很快,大部分上过这位教授的课的学生都会承认,基因遗传学的Xavier教授简直是整个牛津大学里最可爱、最友善的教师。

如果认识到这一点,那么谁都不会疑惑为什么Xavier教授和他的Office Hour会那么受欢迎。

Erik当然不会羡慕。


09


当Erik准时准点结束自己的Office Hour的时候,Charles刚刚解答完最后一个学生的问题,疲惫显露在脸上——他的Office Hour一定是被这些求知若渴的学生给延长了。Erik相信自己看起来要比他好得多,并且认为来找自己讨论问题的学生压力会比自己大得多。

Charles正站在自己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 将身子压向光滑的桌面去取散落到远处的资料纸张。他看起来累极了,那似乎一直维持着的微笑也完全在他脸上垮了下来,正经的西裤上也留下了一些一时半会儿不会自行熨平的褶皱,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怜。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累,所以直到收拾完所有东西了,他才注意到办公室门旁还站了个人。

“抱歉,Office Hour已经结束了哦,”Charles没有抬头,那双蓝眼睛还锁定在那些标记着过多符号的资料上,只是腾了一只手潦草地把掉落在额前的卷曲碎发撩到耳后,然后向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掌,“明天再来吧。”

“但是,Xavier教授,我希望能够和你聊聊。”Erik靠在门框上,含着笑说道。他看着那个站在办公桌旁的小个子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有点惊讶地抬头,那双蓝眼睛在白色的冷光下看起来比平时要淡——大概是像晴天的天空。

“……哦,好的,”Charles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看起来和Erik一样同样惊异于他说出来的话——天知道Erik的计划本是直接路过Charles的办公室,然后回家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定在这儿好一会儿了。“只是你愿意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吗?”

Erik把手塞进大衣外套里。交换了一下支撑身体的双脚,然后无声地点了个头。

等Charles急冲冲地将资料收拾整理好并塞进手提包里后,他抱着点歉意地向Erik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而Erik则回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并且在对方走向自己的途中取下挂在门口的支衣架上的外套并递给他,体贴地消除了尴尬对视的环节。

Charles披上自己的外套,向Erik投来了一个感谢的微笑。


10


“是什么事呢?”当两人走在只有昏黄路灯渲染的石板路上的时候,Charles开口打破了两人间默契又有点尴尬的沉默,耐心地微笑着,比起一开始的紧张看起来更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控制权,“你说你想和我聊聊。”

毕竟你看,在柔软灯光笼罩下的Erik,刻薄的棱角也抚平了不少——更不要说还有那放松下来的嘴角和眉角。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聊聊,”Erik有些担心自己的脸会不会出卖自己——毕竟它太容易红,无论是尴尬,还是紧张,又或是害羞,都会在那上头展露无遗——但好在浓厚的夜色帮了他一把,“你看,你的Office Hour特别热闹,我在这里任教这么久都没有看过这么——讨人喜爱的Office Hour,我猜。”

Charles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用说不清神色地看着Erik看了很久,然后又扭过头,垂着眼睛像是在沉思什么。两人无言地走着,皮鞋底部的硬胶砸在石板水泥上,和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发出闷重的响声。

直到Charles再次抬起头,微笑着看着Erik:“也许你该试着对学生们友善一点,试着去和他们成为朋友。”

Erik的眉头下意识微微皱了起来,然后收效甚微地为自己转移话题:“我没有向你询问建议的意思。”

“是的,只是聊聊。”Charles依然笑得明亮,学着刚才Erik的语气,压低了嗓音完全不像地学他说话。

“我的声音可不是这样的。”Erik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因为Charles拙劣的模仿而卷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是在模仿Logan,”Charles咯咯笑起来,额前滑落的卷曲棕发随着轻微抖动的肩膀摇晃着,“不是所有人压低声音都是在模仿你,Erik。”

Erik笑着摇起头,抬起手指伸进短发里抓了一把来掩饰自己的笑。而Charles在一旁用手肘撞着Erik的手臂,笑着说道“我看到了哦”。

这时候有人的口袋里传出了系统短信提示音,两人都下意识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手机。Erik认识到来短信的显然不是自己的手机——黑色的玻璃屏幕模糊不清地反射着自己的脸:挂着明显到诡异的笑容——他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笑容。然后他扭过头看向Charles。

Charles正颔首看着发亮的手机屏,白亮的光打在他鼻尖上,打在他的嘴唇上,打在他那双蓝得透彻的眼睛上——

Erik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太细节的地方剥下,注意到此时Charles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孩子气——天哪,难道他还是中学生的年龄吗?他鼓着脸颊,皱着眉头瞪着手机屏幕上的浅灰气泡,简直像是个被告知取消游乐园计划的孩子。

“怎么了?”Erik下意识往Charles那边凑了凑,但想到他也许不会想让自己看到短信的内容,便停下了近一步的靠近。

“Raven突然说不回家了,”Charles敲打着屏幕,一边气鼓鼓地回复短信一边向Erik解释道,“早知道我应该答应Alex和……”

然后他突然止住了话语,在按下发送键后扭过头,怯怯地。要说他刚才是一个被爽约的闹脾气孩子,那他现在就是一个做错事的、等待挨骂的小男孩。

Erik挑起一边的眉头,双手安放在大衣口袋里,他灵活的脑子很快帮他解释了Charles突然顿住的原因。

“‘教授通常不和学生一起泡酒吧’,对吗?”Charles皱起鼻子,干巴巴地吐出这句之后,把脖子缩进了外套领子里,然后把叮了一声代表收信的手机举起看了一眼,飞快地又回复了句什么后将它塞回了宽深的口袋里。

“显然你不这么想。”Erik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缓,让Charles知道自己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嗯。”Charles模棱两可地用鼻腔哼了一声后沉默下来,继续两人无声的前行。


两人穿过偌大的牛津校园,抵达这时候已经空荡了不少的停车场的时候,Charles抬手刮了一下鼻尖,深吸了一口夜晚偏凉的空气,接着再次开口:“你接下来有事吗?假如没有,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之类的——你看,我妹妹不回家,一个人吃饭太可怜了。”

Erik这时候正准备掏出车钥匙,于是他顿住了按下解锁键的手指,扭过头看着正好因紧张而舔了一下嘴唇的Charles——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随那在两片红艳唇瓣间挑逗般滑过的舌尖——然后他下意识抿起了嘴唇并压低了双眉,而让他看起来一下子凶了不少。

就和每次他对学生们露出这个表情时他们就会乱了手脚一样,Charles也无可避免地因为这位“学校里刻板严厉的教授”的表情误以为他正在感到烦恼一类的、会让他拒绝这个提议的负面情绪——尽管实际上Erik只是在思考。

“呃,当然啦,你要是有事——”Charles慌忙开口想结束这个尴尬又漫长的等待过程,但话刚出口就被Erik打断了:“我没什么计划。”

Charles愣了愣,然后几乎是惊喜地说:“哦,那很好。你可以跟着我的车走,泰克斯海路有一家不错的餐馆。”

Erik耸了耸肩表示同意,努力不去关注那双蓝眼睛里盛盈的喜悦。


11


也许是因为人们都在享受自己的晚餐,道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这一点很好地帮Erik稳稳地保持着和Charles的车之间的距离,完美地达成了跟随Charles抵达餐厅的任务。

Charles说不上车技多熟练,但多少还不错地让自己的小轿车钻进了车位。不过看在旁边的车车轮压过了线的份上,比一般来说更窄的车位也许足以帮Charles获得“其实挺棒的”这个程度的赞赏。

Erik在离他的车有三个车位的地方停下,为自己在晚餐时间还能在餐厅外找到车位而在心中小小地喝了声彩。

当Erik看清楚门口有多少人正坐在餐厅门口摆成一排的藤条椅上等位时,很明显地在身心上都退缩了;他的内心向自己嘶吼他绝对不想等这个,而他的身体则是僵在了原地,紧抿的嘴唇切实地向Charles传达着自己的所思所想。

“……噢,我应该先问问你的。”Charles像是恍然大悟般,无辜地眨了眨自己那双蓝湛湛的眼睛。Erik在那一瞬间就知道,无论接下来Charles说的是什么,他都没办法责怪他,“我只是想这家餐厅很棒——要是你饿的话,我们可以换一家人少的。”

Charles看起来有点——失望

Erik的胃很真切地告诉他,它绝对不想再等下去了。但现在Erik很清楚他希望它愿意等待。

他想,也许他不该这么在意Charles的感受的。

“没事,我不是很饿。”Erik撒了个谎。平时规律的生活起居让Erik的身体能很准确地在正确的时间点表达正确的需求,而此时已经距离Erik正常的晚餐时间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

Charles眼中又燃起了愉快的光。Erik想,就算是为了这个,也值了。

“那我去取等位票。”Charles拍了拍Erik的手臂,然后用着几乎与教授这个身份不符的愉快步伐跑到了餐厅门口的店员身边。

等Charles拿着等位票过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忧虑。Erik强迫自己别去抬手揉Charles紧皱的眉头,将目光落在小纸票那潦草数字上。

“天哪,我没想到它今晚会这么热门,”Charles咬着自己口腔内侧,然后把忧虑的眼神移向Erik一如既往不怒自威的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可能的却要等上一阵子,你想等下去吗?”

“如果你坚持。”Erik把这个选择扔回给了Charles,尽管他绝对是站在换一个地儿这一边的,但他不想让Charles感到失望。不过很快他从Charles更加忧虑的表情里发现,自己的用词也许不太对——就好像他在抱怨Charles坚持要在这家餐厅用晚餐一样,于是他赶紧挑拣了别的话语来解释,“我是说,如果你想,我很乐意等等。”

Charles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松一口气,只是焦虑不减地盯着那张纸票。

Erik几乎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闷声撒娇的孩子,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游乐园里的塑料恐龙,在心中不断呐喊着让自己的父母买下这个值超其物的玩具。

于是Erik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可以先去什么地方买点小吃,先垫垫肚子,然后一边吃一边等。”

显然这是个不错的提议。现在Charles扬起了快乐的笑容,假如此时是白天,Erik会选择把它比喻作太阳——天哪,这实在是太烂俗了,小学生都不再用这个喻体了。

然后Charles把纸票塞进棉麻外衣深深的口袋里,接着伸手向指向了不太远处一个小吃摊。Erik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摊位上方大大的泡沫硬板上印着一条卡通鲨鱼,大张的嘴里有一口大白牙,但想来应该是一个主卖炸鱼薯条的摊子——并且绝对不是以鲨鱼作为原材料。

于是他点了点头,用尽量愉快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不错。”但其实,不,一点都不“不错”,过了餐点的油炸食品,不,完全不好。但Erik也并不打算说出来。他只是跟着Charles走到摊位,然后看着他向头发冒了几根银丝的老板要了两份炸鱼薯条。

“我那份自己付就好。”Erik在Charles伸手付钱的时候轻轻压住了Charles的小臂,认真地看向他,维持着他那为数众多的原则之一。但Charles只是又眨了眨他那双能让人忘却一切的蓝眼睛,笑着冲Erik摇了摇头。“不,我想作为让你饿着肚子等餐的人,给你买一份炸鱼薯条不算什么。”然后他把纸币再向皮肤黝黑的老板推近了一寸,Erik没再说什么。

等两人都拿稳手中热腾腾的、淋着厚重番茄酱的煎鱼与薯条的时候,那家Charles心心念念的餐厅门口等位的人看起来只增不减。

“嗯,看起来我们还得好等一阵,不如来聊聊天?”Erik看Charles又皱起担忧的眉头,决定说些什么来打破他毫无必要的、对Erik感受的过度关心。

Charles皱着眉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偏硬白纸包裹着的薯条,然后点点头,同时双眼还死死地盯着那家餐厅门口。“你知道炸鱼薯条一开始其实是用泰晤士报包着卖的吗?”

Erik不能说自己知道,所以他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等待着Charles的后话。

Charles抬起头看了Erik一眼,确定他没有因为自己糟糕的开头而失去聊天的兴趣后继续说道,“有一种说法是,这样就能一边吃东西一边读报了。”

Erik挑了挑眉,然后发出了表示思索的“嗯”声,“那很不卫生。”

“是的,报纸上的油墨很脏。再说了,”Charles又咬了一口煎鱼,然后明显因为被烫到而微张双唇,把舌尖放在它们之间吹气,含糊不清地让语句扭出来,“会有在吃东西的时候看用来包食物的报纸?”

Erik笑着表示赞同。


12


餐厅门口没有多出来的位子让他们坐下,他们只好举着油乎乎的煎鱼和薯条,靠着店外的砖头柱子以求取一点儿双脚的放松。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数时候,他们停下来的原因都是Charles正在和他滚烫的煎鱼或者薯条搏斗。这种时候,Erik则是在一旁看着他,脸上挂着审慎的微笑,像是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让自己的笑容展现出来。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很快,一群年轻人从店门一涌而出,看起来是刚结束一场满意的聚餐。Erik和Charles因此得以开始享用他们的晚餐。


“还不算太晚,嗯?”Erik一边翻阅食物种类繁多的菜单一边对Charles说道,在抬眼看到对方窘迫的神色之后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Charles露出了一个介于释怀和尴尬之间的笑容,然后低下头摆弄起桌面的餐具。

“你不看菜单?”选好自己的晚餐后,Erik看向了Charles。Charles回以一个微笑,“我是这儿的老客户了。”

哦,当然了。Erik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喊来了正好结束旁边一桌的点餐的服务员。

他们各自的食物很快都被端了上来,这免去了大片因为无事可做而尴尬的时间。

“所以你有个妹妹。”Erik咬下一口蔬菜沙拉,抬眼看向正在挖土豆泥的Charles。

“我以为我们在这件事上早就达成共识了。”Charles咯咯笑了起来,为此差点被土豆泥噎住——不过他在Erik起身到对面为他拍背之前停下了咳嗽,“是的,我有个妹妹。”

“……那么,你还有个妻子?”天哪,别让你自己像在查户口!Erik在内心里无助地呐喊,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办法让自己闭上嘴;另外,这个妻子和他还一点都不配。不,住嘴,Erik。

现在Charles顿住了切鸡肉的餐刀,抬头看向对面有点儿窘迫的Erik,双眼里满满的是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想?”

Erik抿着嘴沉默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误解了周五晚酒会后那位时尚女性和Charles的关系,并且为此窘迫得希望地上有个裂缝好让他钻进去,“就只是,上周五的酒会后有位漂亮的女士来接你。我以为。”

听Erik从嘴里挖出这句话后,Charles微微睁大了双眼。然后他放下餐具,低下了脑袋,双肩克制不住地颤抖,看起来是在正在很努力地憋笑。“漂亮的女士,”Charles颤抖着气息重复了一次,像是被这个短语再次逗笑了一样,终于是忍不住地在Erik面前咯咯笑起来。

“是的?”Erik严肃地皱着眉头,再三在心中确认这个短语没有其他黄色的双关含义后,开始痛苦地等待Charles缓过劲来,“有什么不对的吗?”

“Raven听到这话会骄傲得尾巴都翘上天的。”Charles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努力憋住笑意,“天哪,Erik,那就是我妹妹。”

“那就是你妹妹。”Erik不可思议地张了嘴,然后在Charles注意到之前让它合拢,“我以为你妹妹还在上学。”

“她的确还在上学,大学生。”Charles重新拿起自己的餐具,眼角带着笑和暖意地看向Erik,“想来未来几年应该也是学生。她打算读研。”

“噢,这样很好。”Erik真切地说着。

“天哪,她不会想当我妻子的。”Charles又开始咯咯笑起来,同时用揶揄的眼神看向桌对面显然窘迫得不行、并且在尝试他那鸡肉素菜沙拉淹没自己的Erik。

“只是,她的打扮非常成熟——”Erik放弃了让食物吃掉自己而不是自己吃掉它们的计划,抬起宽大的手掌在空中无用地比划了几下,然后放弃般地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承认道,“好吧,我听到你说需要回家照顾妹妹,所以以为你妹妹大概是未成年。”

Charles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在桌对面用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Erik,让Erik质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更可笑的话。在他窘迫得就快开始付诸“我有事先走了”这个计划之前,Charles收住了那带了揶揄意味的笑容,只留下了友善的部分,“有时候Raven说我对她的照顾简直多余,看来我不得不思考一下这是不是事实了。”

Erik差点脱口而出“这的确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但他确信此时把这句话收在心中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所以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妹妹和你长得并不是很像。”

“我们是表兄妹。”Charles低头开始吃鸡胸肉,并且小声感慨了一句它的鲜嫩多汁,“Raven小时候经常来我家玩,所以混得比较熟。”

Erik也重新把动作回归到正常的进食状态,然后看着Charles,等待他继续讲下去。但也许Charles其实并不那么想进行这个话题,只是低头吃着,直到觉得沉默太久之后才抬起头,在对上Erik的眼神后才露出一个含义不清的微笑。

“这大概不是一个好的晚餐故事。”Charles的食指在木制桌面上磨了磨,然后又敲了两下,接着抬起眼再次和Erik对视,“你想听吗?”

“如果你愿意讲。”Erik想,这次总算是用对了词。

Charles思索地“嗯”了一阵子,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声“好的”。

“Raven的父母很忙,经常没时间管她,所以她童年的一大半时间是和我一起度过的。Raven小时候比起现在更像男孩子,留着小短发,腿上和手臂上经常全是伤。”Charles一边吃一边说着,很奇妙地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动作。

“那我猜你也是个暴力榜样的哥哥。”Erik将叉子按在蔬菜里,在Charles暂停的间隙里插了一句嘴。

Charles看着他的表情带上了更明显的笑意和一丝尴尬,“不,我是那个被她护在身后,被附近的孩子王欺负得直哭的那个。”

Erik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他所想的可是兄妹两人虎虎地在街区里打架翻滚,然后回到家里被家长训斥浑身的伤口。所以他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快这就被憋不住的笑意取代了,“真的?”

“真的。”Charles自己也笑了起来,“我的父母对我的了解和关心不一定多过对他们员工的,所以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除了和Raven一起玩点儿温和的游戏,就是躲在书房里看书,比起Raven这个孩子王候选人要弱得多。”

“小Xavier教授。”Erik看着Charles笑着快速摇了摇头,也放纵自己脸上的笑意更甚。

“那你小时候是怎样的?”Charles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Erik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并且立刻消失了。

“非常无趣。”Erik模模糊糊地说道,像是不太愿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高情商Xavier先生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情绪,然后把话题从危险区域移了出去,“我想也是,所以这局算我赢了。”

Erik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Charles,嘴角含笑,“你像三岁小孩。”

“也许吧。”Charles笑着耸了耸肩。

接下来的用餐也十分轻松愉悦,除了Charles差点把口中的红酒笑喷到Erik的沙拉里之外,没有任何差错发生。

两人分别后,Erik开着车驶向自己的公寓,觉得心情比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天都要愉悦。


13


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即刻、默契且不约而同的。

Raven这段时间因为学习里的事情经常不回家吃晚饭,所以Erik总是会在离开教学楼之前绕到Charles的办公室门口,询问他是否一起去吃晚餐。而他几乎每次都会得到肯定的答复。Erik雷打不动的规律时间总是让Charles很难适应——毕竟他不是那种时间观念强烈的人。他往往会在听到Erik的声音后从铺满全桌的文献和资料中猛地抬起头,紧张地抬起手表瞄一眼时间,像是一个从梦境中惊醒的家伙。然后他会慌乱地站起来收拾桌面,再拿起草草收拾好的东西跑向Erik。

Erik十分享受看Charles忙忙碌碌的身影,动作时跃动的打卷发尾,以及让Erik等等时的声音。

但Erik最享受的,绝对是Charles跑向他时夹杂着歉意和喜悦的蓝眼睛。

“Raven最近总不回家吃饭,她以前从不这样。”Charles几乎每次都会向Erik抱怨,看起来就像是抱怨自家孩子翅膀硬了的老母亲。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Charles生闷气的样子实在是让Erik难以不去喜爱。

“她是个成年人了,Charles妈妈。”Erik看着Charles因为天气逐渐转凉而裹在围巾堆里的鼻梁,第三百六十七次注意那上面淡淡的、可爱的雀斑,“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有资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永远当一个和哥哥一起吃晚餐的乖女孩儿。”

Charles涨红了脸,不情不愿地哼了哼以表答复。

Erik瞥了他一眼,因为他皱起的眉头笑了起来。他猜在围巾堆下头,Charles也许还鼓着脸颊。“你不同意?”

而Charles显然对Erik的反应很不满,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那力气绝对不小。“我没这么说过。”

Erik用戏谑中含着笑的眼神看着Charles,脑子里塞满了帮Charles重新整理一下那几乎只是把一条布胡乱堆在脖子上的、被称为“围巾”的玩意儿,但最终止步于“这也许太出格了”这个想法。


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好处是,你总能找到话题。你只需要拿一点近期的教学任务,或是同事间的八卦,再或者是难搞的学生邀约,搭配一点魅力先生Charles Xavier,就能调配出永不冷场的谈话。

现在Erik正聊到Charles在学生中总是那么受欢迎。

“你要知道,”Erik顿了顿,好让自己把口腔中的食物吞咽下去,“几乎所有老师都认为你可以拿到‘学生选择最高人气教师’,除了Sebastian,他每年都认为自己能夺下这个名号,然而,从没。他是个自恋的讨厌鬼。”

Charles笑起来,将十指分别搭在餐刀和叉子上,停下手中切割牛扒的动作。“‘学生选择最高人气教师’?”

“你不知道。”Erik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尽管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Charles敢说他眼睛都瞪大了,“我以为你的学生们会先和你说,好让你得到这个名号的时候不会激动得晕过去。”

“我不会晕过去!”Charles首先反驳了Erik的话,然后强装严肃的表情在笑声中分崩瓦解,“我看起来像是知情的样子吗?”

“一点不,”Erik耸了耸肩,然后开始解释,“字面意思,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投票评选,往届的学生活动的必备项目,以往都是Frost,天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学生们都投她。”

“白皇后。”Charles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让Erik吃惊地看着他,而Charles带着胜利的笑容。“我社交,Erik。Alex告诉我说她经常用GPA威胁她的学生干一些他们不想做的事。”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每年夺下这个名号的原因。”Erik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评价道,“太邪恶了。”

“这很不礼貌,”Charles冲Erik挑了挑眉头,但上扬的嘴角让Erik知道他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她很漂亮。”

“但这不代表她内心也很漂亮,”Erik几乎就想翻个白眼,但制止了自己这么做,“她以收割校内男性教师为乐趣,以折磨学生为使命。”

“我想对于后面这一点,Lehnsherr教授没有资格评价。”Charles意有所指地拖长话语,双眼直直地看向Erik——噢上帝,那双蓝眼睛。

“所以,学生活动。”Charles地将话题转移话题,而Erik低着头接了一句,“兄弟会的玩意儿。”

Charles抬眼看了Erik低垂的眉眼一眼,舔了舔嘴唇,“学生们让我去帮忙。”

“噢。”Erik重新把目光放在Charles脸上,然后真切地评论道,“很棒。什么忙?”

“我不知道。”Charles用餐刀割着滋滋冒汁的牛肉,中间快速地瞥了Erik一眼,“他们不和我说,只说我会喜欢的。”

“所以你答应了。”Erik难以置信地说道,显然不是一个问句。

“他们说我会喜欢的。”Charles听起来对此深信不疑,这让Erik几乎要笑出来。

“Charlie——不,你不可能喜欢的。”Erik最终没有忍住笑声,这让Charles抬高了眉头看向他,眼神了夹杂了莫名其妙和一丝慌乱,“这可是学生们提出的请求,他们不会有那种让你喜欢的忙。”

Charles一边说着“希望不是如此”一边笑着,上扬的嘴角毫不遮掩地向Erik传达着他的愉悦心情。

Erik发现他喜欢这位年轻的教授,喜欢他那双盛盈着一切美好情绪的蓝眼睛,喜欢他说出在其他人看来也许很干枯无味的学术话题,喜欢他那迷人富有魅力的口音——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毕竟Erik几乎对每个人都挑三拣四地,用自己严格得令人发指得准则来评估每一个人。

Charles看起来就是个好脾气的甜心,别人找他挑事他还会笑着讲道理的那种。这是Erik截至目前为止对Charles的印象,并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在今后对此产生多大的改观。

他们像往常那样波澜不惊地共度了晚餐,并且约定下一次要吃中国菜。

“或者泰国菜,”Charles的口音在酒后附上了点更迷人的因素,让Erik忍不住去倾听他在说些什么,尽管他清楚那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话语,“它们都挺棒的。”

Erik扶着这位年轻教授的肩膀,把他半推向自己的车——这种时候Erik就会很庆幸,Charles看起来不是那种上班时对车的代步依赖很严重的人,不然在他晚餐后醉醺醺地嘟囔不想开车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


14


一如历届兄弟会无论以什么主题开办的校园派对,Erik并不打算让自己也参与到这场荒谬的狂欢之中。但他仍然在这个本该在公寓沙发上窝着的休息日里强迫自己回到了大学里。

两个原因。

一方面是他需要赶着在周一之前把学生们的期中试卷改好——但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毕竟学生里真心想那么快知道成绩的人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另一方面,他想点儿知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Charles在这天帮学生不知道该有多滑稽的忙到底是什么。

Erik让自己整个早上都泡在办公室里,任由学生们可笑的卷子和论文让自己开始偏头痛。室内不高的暖气充盈了整个空间,暖气机有轻微规律的嗡鸣声,这在某种程度上很好地让Erik多坚持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他发疼的胃部提醒他是时候去给自己抓点东西吃了。

Erik放下手头的卷子,将背向后靠去,陷在柔软的垫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站起身,膝盖骨发出的咔哒声让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他慢吞吞地走到宽高的窗边,透过被一丝不苟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看向楼下——

噢,这是该有多巧。

兄弟会的小吃摊子就安置在楼下,正对着Erik办公室窗子的是一个炸鱼薯条摊子,滋滋冒油的煎鱼和在一旁晾干的金黄薯条。他不知道这些学生是怎么得到这么做的许可的;不过,得了吧,他们可是兄弟会。无论怎样,Erik几乎能看到香气在以可见的雾状飘扬而上——

这些学生指不好就是故意摆在他窗口外的——虽然他的逻辑思维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无所谓了。

Erik简单地把那一沓试卷和论文简单规整了一下,拉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外套,一边把手臂套进里头一边走出办公室。

等Erik真正走到楼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想起小学时期的校园活动。有时候Erik会认为,兄弟会那群人简直是疯子,他们可以办到几乎所有他所认为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或者说,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不怎么好,阴灰灰的天,一如既往地让人很难打起干劲去做任何事情。但是显然这样的坏天气没有影响到学生们的高涨情绪,他们扎堆站在各个摊位旁,有多永不枯竭的话题聊,一边吃着学生们自制的食物。

然后Erik看到了一个套着圆滚滚的毛绒玩偶服的家伙正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这边儿走来。那个玩偶服勉强能让人看出是一只猫头鹰,短短的翅膀和圆圆的身躯,满身的棕色羽毛出于某种原因蓬蓬地炸开,让这玩意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毛绒球了。它被太多学生簇拥着,导致它的处境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Erik有些惊讶于这些大学生竟然还痴迷于这种在迪士尼乐园被小孩子抱来抱去的东西。学生们似乎对和这个圆滚滚的家伙有种痴迷,太多人接二连三地扑上前去,索求一个来自学校吉祥物的拥抱。要让Erik说,那简直比迪士尼乐园里那群套玩偶服的家伙还要受欢迎。而那只猫头鹰甚至会在学生拥抱完它后用短乎乎的翅膀轻轻拍打他们。真是疯了。

显然的是,Erik没有和这群不像成年人的小疯子们一起加入兄弟会举办的愚蠢活动的打算,他只是下来填饱自己可怜的肚子,好让它乖巧地配合他的工作。所以他用右手抓着自己吃了一半的午餐,把左手塞进大衣口袋里汲取着微弱的温暖,接着毫无犹豫地跨开步子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Lehnsherr教授!”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闷闷地在后面喊他,像是隔着一层古怪的罩子。

所以他停下来,回头看向Charles的声音的来源方向。

那只被他在心底用“愚蠢”“可笑”一类的词从头讽刺到尾的猫头鹰挥着那对短短的毛绒翅膀,看不出表情的脸随着它轻微的蹦跳晃动着。然后像是怕Erik没听清一样,Charles又大声地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有人现在要说了,“我早就说过了”。Erik就知道,学生们绝对不会留什么好工作给Charles。

“Charles?”在他自然地喊道。随后他意识到,也许在学生面前,他应该称呼他为Xavier教授。

学生们知趣地从Charles身边散开了,说不准是为了不妨碍他们的Xavier甜心教授交谈,还是被Erik几乎每时每刻都不怒自威的脸吓到了。现在只有两三个还没索取到拥抱的学生还在不远的地方徘徊,指望等到Charles结束和Erik的谈话时还能得到它,其他学生都作鸟兽散了。

“嗨。”Charles向Erik走来,一边摘下小巨蛋形状的头罩,露出了因为闷热而红扑扑的脸。他落在额前的棕发被汗水打湿,变为深色的一撮一撮。这可真是有点儿夸张了,毕竟现在已经临近冬季。

“嗨。”Erik从嘴角牵起一抹笑,无意中瞥见还在一旁徘徊的的学生做出了心脏病发一样的表情。“看起来很辛苦?”

“是有点。学生们实在太热情了。”Charles顿了顿,喘了口气,那双因为闷热更红了的嘴唇微微张开,就像是他的体力不能支撑他讲完一句完整的话。Erik体贴地接过他手中巨大的毛绒头套。“我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喜欢玩偶服。”

“也许他们喜欢的是你。”Erik几乎想要伸手将Charles落在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去。但是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对于Erik Lehnsherr来说,“克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也许兄弟会的人甚至把你当作这个活动的嚎头,’一个和Xavier教授拥抱的机会’!”

Charles看起来不大在意地笑了笑,“在你给了我那么严肃的警示后,这看起来还不算太糟。”

Erik笑着耸了耸肩。

在他看来这已经很糟糕了。一位被牛津大学聘请的终生教授被学生们塞在蠢得不行——Erik不会承认那实际上有点可爱——的玩偶服里,被迫接受学生们一个又一个的拥抱。他觉得这个活动除了客观来说还不错的炸鱼薯条,实在是乏善可陈了。

“他们就把你塞在那里头,然后让你不断地拥抱。”Erik提醒着Charles他的处境,试图让Charles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得多么可悲。

“大致上是这样的,偶尔向一两个学生指指摊位的方向,”Charles显然没有意识到Erik的用意,而是真的认真地解释起自己被学生们赋予的“重任”,“但说真的,上帝啊,我根本不清楚,我都是乱指的。希望他们能尽快意识到这一点。”

“这你不用太担心,他们只是找个和你说话的借口。”Erik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刻薄地搭着Charles的话。

“别那么刻薄,Erik。”Charles笑着说出来,然后用短短的翅膀用力拍了拍Erik的肩膀,发出布料相碰的声音。

“不过既然你是干这个的,”Erik没有缘来地决定整蛊一下受人爱戴的Xavier教授;也许是因为他拍疼了Erik,谁知道呢。所以他重新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微微露出了两排过密的牙齿,像是即将捕食落在水中无力挣扎的小白兔的大白鲨,“那也许你应该给我个拥抱?”

Charles明显地愣住了一下。

这里让我们再重温一下Erik的头衔,“学校里最刻板最严厉的教授”。

现在,学校里最刻板最严厉的教授说出了更像是Emma Frost会用来调情的话——说白了,一个索抱。

尽管Erik认为这段时间的晚餐时间下来,Charles应该意识到这个评价是极为不客观的,就像他们评论Logan实际上很友好一样不客观。

不过Charles一瞬间的呆楞还是能理解的。你看,他对Erik的第一印象源自于Logan那句“学校里最刻板最严厉的教授”。所以Erik挑高了眉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饶有趣味地等待着被逗趣了的Charles要怎么反应。

很快Erik就认为,自己应该结束这个小小的恶作剧了。毕竟Charles看起来脸红得就像是座快要喷发的火山。

不过仅仅是两秒之后,Charles便倾身向前,一股温暖的气息夹杂着几乎盖过汗水的味道的古龙水味从厚重的玩偶服领口涌上来,温柔地包缠住了Erik的下巴和脸颊,然后他迎来了一个紧实且毛乎乎的拥抱,Charles后脑勺卷曲且勉强干燥着的头发挨着他的颧骨,因为闷热(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而高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耳廓。这个拥抱持续了大约有五秒,然后Charles把玩偶服从Erik肩膀上抬起,像对待学生那样,用短乎乎的翅膀拍了拍Erik的后背,接着用闪着彻底的、愉快的笑意的眼神回望着Erik,“我想也是。”

他愉快地眨了一下自己的右眼,然后用“我赢了”的表情看着Erik。

Erik没有达到他逗趣的目的。

但当然啦,他也绝对不因此生气。


15


“嗨Erik,我想知道你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这是Charles这天一大早见到Erik的第一句话,平时的“日安”被这句话挤兑到了第二位。

Erik把习惯性准备脱口回以Charles的“日安”吞回去,然后盯着Charles,像是接受不了系统突然出现错误而宕机的电脑。

“你有空吗?”Charles还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看向Erik的双眼塞满了希翼的神色。

“有事吗?”

“Raven,”Charles说出这个在两人间绝对不陌生的名字。Erik挑了挑眉,示意Charles说下去,“他为了她的小男朋友抛弃我。”

Charles无意识抿起下撇的嘴角,几乎像个被欺骗了的小狗一样委屈。

Erik看着Charles,一声不吭。但在他心里,却不合时宜地为Charles小孩子般的态度而感到心软。

“Hank,”Charles接着吐出了一个Erik没听过的名字,然后愤慨地继续说了下去,“他是Raven的男朋友。”

Erik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放弃和男友的幽会转而去陪自己的哥哥的。

“所以你想我为你开一堂心理讲座好抚慰你的心灵吗?”Erik打趣地说道,看着Charles的脸轻易地涨红了起来,“那样的话你也许应该找MacTaggert教授。”

Charles瞪了Erik一眼,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凌厉得能扎人,但脸上叠了好几层的红晕让那个眼神完全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你想看电影吗?”Charles皱着眉头,看起来非常难为情,只好把无处发泄的尴尬用瞪着Erik来缓解,就好像是在告诉Erik这是他迫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周六晚上。”

所以Erik原本想戏弄一下Charles,但看着对方涨红的脸颊似乎都快要能够滴出血来,所以他决定还是不要做一个太过分的坏人。

“挺好的。”Erik说,并且点了点头。

Charles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嘴边显现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嘟囔了一句类似于“太好了”的话。然后他愉快地向Erik确认,“那我们周六晚六点半在电影院见?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Erik点点头表示赞同。


16


周五晚上下了场骤雨,对这个时节的牛津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对大多数人也不算什么问题,但对Charles来说是个问题。

“Erik,刚才发生了一件很不巧的事。”Charles隔着电流传来的声音有些许失真,但那里头传达出来的歉意就连电流也没办法抹去,“我扎进了一个水坑,大概是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我在路边抛锚了。”

Erik下意识小小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出大脑里闪现出的第一句话:“你现在还好吗?”

那头的Charles似乎温和地笑了一声,随后话语里的笑意让Erik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是的,我很好,除了被困在雨里等待拖车之外,是的,我的朋友。”

Charles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他是在你面前笑还是隔着电话对你笑,那种强大的感染力都能让你也无意识地跟着他卷起嘴角。

“我猜这下有点麻烦”Erik清楚Charles打来这通电话的原因。

“我不知道,那家店影院离最近的地铁口也很远,”Erik几乎能想到Charles在那头为难的表情,皱着眉头思考怎么充满歉意地取消这一次约定或者是什么时候把另一张电影票送给Erik好让他找另外一个同伴一起去。

“我明天可以去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吃点晚饭再去看电影。”Erik刚从车库里绕回室内,然后把湿哒哒的雨具和外套摆在了玄关,再把比较干燥的自己丢在柔软的沙发上。

Erik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弯着手肘给自己解开衬衫的袖扣。Charles那头静默了一小阵子,这让Erik在解开袖口后为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有点疑惑。

“真的?”最后他等到了这样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算什么问题?”Erik突然感到好笑,放任让自己把这个笑声通过电波传达给Charles,并暗自在心底猜测Charles会因此脸红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只是我以为你会生气。”Charles小声承认。接着,他很快转换了自己的语气,雀跃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Erik。”


17


周六的时候Erik像往常一样,在手里把玩着他那枚金属的国王象棋,然后窝在软塌塌的沙发里看一些听闻了许久但却始终没有看的电影。

只是,与往常不一样,Erik现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自己集中在电影跌宕起伏的剧情中。他几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因为动作太快而让自己的膝盖磕上挨得太近的茶几。他好几次捏着手中的象棋,刻意地望着阳台外的枝桠,努力压制心里过分的躁动和兴奋。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初次约会的青少年,愚蠢而可笑。

最后他放弃了把自己沉浸在电影里好让时间过快点的计划,因为他发现这只会让他更焦虑,并让时间在他的世界里流动得更加缓慢。他转而开始挑选今晚的着装。

这时候他开始为自己的衣柜简洁而感到庆幸,不然也许他会像个姑娘一样,在衣柜前花上可怕的四个小时挑选一套衣服。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把那套过分正式的西装从等待列表里剔除,抓起那套最常用的高领毛衣和大衣的搭配。

在下午最后的准备时间里,他在不大的家中踱来踱去,最终跨向浴室给自己洗个人生中最认真的澡,然后又在镜子前仔细地打理了自己冒出的胡茬,来几喷他最钟爱的古龙水。

他对这次Charles的邀约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于上心了。


18


他提早了些把车开到Charles家门前,然后拿起手机给Charles发了个短信。

在等Charles从屋子里出来的途中,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小别墅。

Charles居住的社区非常安静,但是又充满生机——这里说的是,社区里的居民们似乎熟识彼此,碰面时都会点头微笑,甚至会上前寒暄几句——有和他本人一样的气质。而Charles的房子呢,白色的砖壁和复古的橡木门让它看起来就像在说:“嘿,这里住着一位教授。”

很快,Charles穿着看起来就暖茸茸的羊毛衫,穿着带帽的大衣外套,打开门后像小孩子一样跳下台阶,跑向了拉下车窗的Erik的车,手中还抓着家里的钥匙和手机,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嗨。”Erik在Charles打开车门探身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仰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而Charles也回了Erik一个大大的微笑和问好。

“真是麻烦你了,”Charles满是歉意地说道,一边把安全带从偏后的地方拉到身前,“要知道我从来没干过这种蠢事——你知道,扎进水坑里什么的。”

从没’我很质疑这一点。”Erik心情愉悦地开着Charles的玩笑,在看到Charles微微泛着粉红色的脸颊的时候笑得更加开心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顺路的。”

不,Erik,你根本不顺路,这甚至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Charles放心地叹了口气,然后再次扭头冲Erik微笑。接着他突然敛住了自己的微笑,脸上露出些微吃惊的表情:“Erik,你今天看起来真帅气。”

好的,Erik,干得漂亮。

“是吗?”Erik绷住自己的脸部肌肉,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沾沾自喜。


19


像所有来看电影的普通人一样,他们取票,买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放了冰块的冒泡可乐这种高热量垃圾食品,然后坐在小沙发上刷着手机等待电影开场。

当Erik从电影票上看到电影名称的时候,他痛苦地意识到,这也许会是一部让他看Charles的时间都要比看剧情本身的时间要长的电影。

“oops。”Charles注意到Erik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地说道。“看起来是个坏选择。”他笑得点尴尬。

“呃,没事,这很好。”Erik说着违心的话,然后抬手指了指一旁一部热映惊悚片的大海报,“只是这一部似乎会更加热门,不过考虑到Raven——”

“说到这里,其实Raven想看的是那部。”Charles微微低下了头,像是试图把自己的脸埋进衣服里。Erik认为他在那两块脸颊上看到了粉红色的晕染,“只是,我不是很偏好这样的电影。”

噢,所以他不敢看。Erik挑了挑眉,随后在意识到自己太具有嘲讽意味的时候让它放了下来。Erik本以为选择爱情片是为了迁就Raven,但没想到Charles才是那个不敢看恐怖片的家伙。

但是,你看,这有点可爱不是吗?

“这没什么的,”Erik让自己露出最真挚的表情,随和地拍了拍Charles的肩膀,“真的。”

显然Charles也觉得他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脸上的淡粉转为了明显的砖红。Erik想出言安慰他好让他不要陷在可怕的尴尬和羞耻里沉溺,但他发现他该死地有点喜欢Charles红着脸的样子。

最后Erik只是让Charles慢慢把自己从无尽的羞耻里拉出来,而他则负责享受过程中Charles各种各样可爱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绝对要比电影本身还令人愉悦。 


20


Erik把时间把握得很好,两人没有在拥挤吵杂的等候区等太久,很快广播里传来他们所看的电影的入场提示。

Charles这时候已经坐在小沙发上把怀里的爆米花吃了一部分了,在Erik提醒他是时候入场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地再往嘴里塞了一把,才抱起那一桶爆米花走向影厅外已经排起了的队伍的末端。

两人很快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舒舒服服地靠上去后便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屏幕上的一条条广告,而Charles则是针对这些广告发表了许多刻薄但幽默的评价。

在电影刚开场的十分钟Erik就开始有些无聊了,在法国小镇旅游的演员女主角和作家男主角因为在现实中不会上演的意外而相遇,由此展开一段是过程被渲染得无比罗曼蒂克但却没有一个同样罗曼蒂克的结局的故事。

Erik皱住眉头,忍住自己打呵欠的冲动,转而悄悄把注意力转移到坐在自己身旁的Charles身上。

电影暖黄的色调让照在Charles脸上的光线柔和了他的棱角,显得温柔又可爱。他手里不时一小把一小把地抓着方形纸筒里的黄油爆米花,在咀嚼时会将沾了油的手指挨在唇边,像是被电影的剧情吸引而忘却了在现实中将自己的手放下——。在Erik对他挨在唇边的手指放入过多注意力的时候,Charles无意识从唇间伸出并湿乎乎地在指尖上舔了一下的舌头一次性勾走了它们,Erik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也许太过于炙热的目光从Charles侧脸上回到屏幕中隐秘地调着情的主角们上,并且任由自己的大脑不断蹦出一条又一条对调情方式的古旧和不真实反应的讥讽。

不难预见地,Erik又没办法让自己的注意力安稳地定在荧幕上了;它们悄悄地,毫无声息地挪回了Charles那更令人赏心悦目的侧脸上。

而这次他被Charles发现了。Charles转过头来,似乎并没有因为Erik有点儿不礼貌的注视而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用轻飘飘的气音问道:“怎么了,Erik?”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几乎就要被荧幕里热切呼唤男主角的女主角的声音盖过——但Erik很好地捕捉到了它。于是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Charles他的唇角沾上了脏东西。Charles挑了挑眉,然后抬起手用拇指根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然后向Erik投来了询问的眼光——尽管这在昏暗的影厅里显得极不真实,但Erik认为自己就是能看清。他摇了摇头,然后把自己的头挨向Charles,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他嘴边的食物碎屑而这么干,然后抬起拇指,用指腹把那块不存在的碎屑抹去。

完成这个动作后,Charles对Erik露出的感谢笑容几乎就要勾起Erik的愧疚。


接下来的后半段电影时间Erik都努力让自己沉浸乏善可陈的电影情节里,而不是把太多地注意力放在显然已经被男女主角被努力渲染得过度感人肺腑的罗曼蒂克史中。

显然,如果不是Charles忘我的抽鼻声,Erik是可以做到让自己投入这种完全不对他胃口的电影里的。在他的大脑来得及阻止他之前,他的脖子便擅自带着他的眼睛转向了一个能看见Charles的角度。

Charles窝在座椅里,身子有些下滑,卷翘的头发蓬蓬地挨在椅背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堆在座椅上的毛球。这时候画面转为了强光,照在Charles脸上的亮光让Erik能看清他发红的眼眶和鼻尖,那双眼睛也因为那里头打转的泪水更加湛蓝。

然后Charles突然挨过身来,捏了捏Erik的肩膀示意他低下头来。Erik照做,于是Charles的嘴唇便近得只要Erik再向右移动那么几毫米就能让他的耳廓触上那两片唇——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

“Erik,你带了纸巾吗?”Charles的鼻音很重,但声音也因此变得软糯糯的。Erik机械地摇了摇头,然后鬼使神差地——你可以把这个归罪于Charles的声音——抬起手用四指扣住Charles的下颚骨,然后用拇指指腹往他脸颊上抹了一把,在Charles下意识愣住的时候,Erik将挨到Charles的耳边,低声说道:“勉强就这样吧。”


21


电影散场的时候,Charles极度激动地带着哭后的鼻音向Erik感叹着故事的剧情有多么美好多么浪漫,那种激情就快赶上他上课的样子了。

“先打住一下,”Erik在即将离开室内的时候停下,让Charles拿稳自己因为激动的演讲而没咬几口的三明治,然后把他脖子上松垮垮随意搭上的围巾拉下重新帮他围好——所以他还是做了这个他一直担忧是否会太出格的动作。

不过显然Charles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他只是冲Erik投来了一个温暖的微笑,是那种绝对比办公室暖气还要暖的微笑。

“Erik,你其实可以很体贴的,”Charles把脖子缩进围巾里,跨出暖气的保护区,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三明治,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为什么不这么对对你的学生呢?”

这是因为他们都太蠢了。Erik在心里这么答复,但显然没有让它变成口头表述的打算。

“所以我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是吗,Charles?”Erik叹了口气,然后用商量地语气说道,“尽量别让今晚用争吵结束好吗?”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谈论这个问题,显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往谈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会以争吵和赌气的几天都不说话为结束。Erik知道自己和Charles在观念和做法上都有很大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他们的争吵可以有很多个角度,但最终的主题都是关于对待学生的方式。他们可以从人的本性一直吵到心理健康,把一开始的讨论转变为一场争吵式的辩论赛。

“每个人的本性都是自私贪婪懒惰的,一旦你对他们像友人一样,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萌发投机取巧的想法,他们敢于欺压在你头上,你认为这是好的教育方式?”当时的Erik正站在Charles的办公室外,为一个学生来请求将Deadline后延而Charles则是笑着同意了而难以置信,“你完完全全就是在宠坏他们。”

“他们也会叛逆,你那种苛刻独裁的方式只能让他们安分一时,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和态度,总是有一天会爆发的。你知道民间起义是怎么来的?那么你就应该清楚你这样行不通。”Charles则是在做在自己的桌子后瞪向Erik,而Erik怀疑如果不是他良好的教养也许就要冲自己竖中指了,“你也得讲人情味,很多事情是有缘故的,是值得被宽容对待的。”

最后那场辩论一直持续到Charles必须得去上课。那天之后两个人有整整三天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但显然今晚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很想尝试提升自己的辩论水平。所以Charles只是耸了耸肩表示了妥协。


22


也许是因为哭了一场的缘故,Charles在Erik送他回家的途中就坐在驾驶座上靠着窗睡着了。

夜晚的街区还足够繁华,五彩的霓虹灯在夜晚的渲染下扩散出了一层层的光晕,总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这大抵和Erik对于Charles正窝在他身旁的座位上打盹是一个感觉。Charles用眉骨压着车窗底座,双手松松地交叉着,半张脸都埋在那条暖呼呼的围巾里,整个人侧向车门,露出了在夜晚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的三分之一张脸。

Erik没办法评估自己有多喜欢这样的感觉——或是多沉迷于这样的感觉。这和那些有个标准值的物理数据或是刻板的图示不尽相同;那是一种既不能测量也没办法目视的抽象概念。

Erik一向不是那么喜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抽象概念,但他想,他绝对喜欢这个。

车内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车内暖气的微弱嗡鸣声,窗外不断倒退的灯光在车内留下重叠反复的奇妙光影。

在抵达Charles家门前之前,Erik将车小心翼翼地停靠在了某个没有路灯的阴影处,然后小声地喊了一声Charles的名字。

他没有得到Charles的回应;Charles仍然保持着缓和平稳的呼吸,额头沉沉地压在车窗边。

Erik沉默了一会儿,向他探过身,用最轻的力度抚上了Charles的头发,然后让自己在那簇卷曲的发间落下了一个同样轻缓的吻。

他几乎要为自己感到可悲,但是又必须承认这真是绝妙的体验。

等真正到达Charles家门口的时候,Erik拍了拍Charles的肩膀喊醒他。

Raven很快从门口跑了出来,像是已经在屋内等待了很久。她一路踩着小花园里的石板路,毛绒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CHARLES!”Raven在看到迷迷糊糊开车下门的Charles时紧张地大喊道,随后在看到跟着从另一头下车的Erik时愣在了原地,“Lehnsherr教授?”

这下轮到Erik吃惊了。

“嗨,Raven。”Charles自然地给了Raven一个拥抱,没有在意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你回得真早。”

所以Erik也努力地让自己自然地向Raven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显然她因为这个笑容受的惊吓更多了。

“早?Charles?早?你得看看现在的时间,”Raven给Charles甩了一个愤怒的眼神,“你甚至没有和我说。我和Hank都没有玩到这么晚。”

听到Hank的名字,显然Charles也有点不开心,像小孩子一样抿住了嘴,一语不发地瞪着Raven。

两人尴尬地僵持了好一阵。最终Charles转过身,猝不及防地给了Erik一个分量十足的拥抱,而Erik的鼻尖就压在他的头发上,“晚安,Erik。” 

Erik也喃喃着回应了一声“晚安”,放任Raven在一旁震惊地打量他们两个。


就是这样了,Erik在开回家的路上想着,他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

毕竟你看,躲躲藏藏是青少年才会玩的无聊把戏。


23


Erik没想到自己在结束学生时代后还能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那天晚上之后,Erik利用一整天的时间为自己打了一份完美无瑕的腹稿,严谨慎重的程度堪比学术研究报告。

不过当这天走在校道上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收到了比起平时过多的关注视线。在一定程度上,Erik有些心虚,不断地反复重温着腹稿的大脑也被扰乱了。你知道的,对于学校里那位永远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教授,你巴不得绕开他走,更别说注视甚至与他四目相对了——可这正是这一天里大部分学生所做的。

Erik一路接受到过多的或揶揄或兴趣盎然的眼神,再或是过分友好的。这不仅是反常的,甚至还是诡异的。

但Erik不会因为这一点小插曲就忘记他今天要干的事——哦天哪。Erik几乎要蹲在某个角落呻吟出声,要知道他从没干过这种事。

他让自己的步伐以一种固定的速率走过这条再熟悉不过的道路,而这条道路直通他在校园某一端的办公室。他途中无数次拉扯自己的衣领好让它们保持在他所认为最完美的位置。尽管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十分不吝啬地泼洒在黑色的树枝和粘着泥泞的石板路上,但那些不断投来的、带着打量的目光就快要把Erik逼疯了。

什么?他们到底在看什么?来吧,Erik,想想看,你脸上沾上了剃须膏吗?你的头发不服帖的那一簇今天用发胶压下去了吗?你的表情正常吗?

Erik确信他的每一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只是决定努力让自己无视那些诡异的眼神,尽快让自己见着办公室里那张厚重的丑桌子。


24


以往Erik总能在进入校园时调整好无论是什么垃圾心情,可能是宿醉后的暴躁,也可能是由他那条杜宾犬的逝世带来的悲伤,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的玩意儿,最迟也会在进入办公室前最后一秒调整完毕,让自己进入Lehnsherr教授的身份。

但绝对不是这次。

他得非常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才能制止自己从坐立不安的状态进化为在办公室里焦虑地踱步打转的愚蠢行为。在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在办公桌上后,他便开始做把自己压在座椅上的尝试,十指扣在桌面上不断地快速敲击,就像是这样做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似的。

他的胃部像是坠入了无底洞,沉甸甸地快要把他的内脏一同拖拉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胸口像被塞进了一块巨石。

天哪,他无声而痛苦地在心底呐喊,没有人说过等待向喜欢的人坦白心迹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Erik煎熬地承受着从胸口散发至胃部的焦虑,而这样的焦虑在他听到隔着木门传来的、来自隔壁的关门声时达到了巅峰。

Erik Lehnsherr在之前30年的人生中都没有这么焦虑过。他是所有活动里最冷静自持的那个,是最可靠的领导者,尽管他的行事风格一向偏激,与对方起冲突的事迹也是罄竹难书——但你看,他总归是镇静自若而且条理清晰的。

此刻,他让自己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然后用最缓慢地速度让它们混杂着体内那些带着焦虑因子的二氧化碳被呼出。

一样焦虑,毫无任何好转——更糟糕的是,他用周日一整天不断润色调整的腹稿也随着那些焦虑因子一同被呼出了。

但他想,总会有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用双臂把自己从软陷的座椅里撑起来,用力地踢了一脚地板好发泄满溢的不确定感所带来的恐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恐惧来自于未知,当然用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意义——然后一边努力放松自己紧绷的背部肌肉,一边走向办公室拉开他的门。

最后去敲响隔壁那扇双门。

里面隔了很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Erik不由得开始在大脑里列出各种各样不切合实际的可能性,但他很快地打散了它们。

“Charles?”Erik再次拍了拍门,下意识扭头向走廊望了望,指望能找到一个能解释Charles怎么不如平时应门那么快的人,“我是Erik,开一下门?”

过了很久,里面传来了一声重物掉在地上发出的巨响。

又过了三秒——又或者是一分钟,两分钟,Erik说不准,毕竟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里头传来了Charles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在工作中突然惊醒或是和平时一样愉快:“等等。”

Erik在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时候皱起了眉头,并把右手的五指拢在脱漆的门把手上,犹豫着是否能够直接打开门——然后他的第二指节的地方触到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像是匆忙撕去透明胶后留下来的胶体。

“Char——”Erik正皱着眉头再次催促Charles的时候,门被猛地拉开了,手指还松垮垮地抓着把手的他一下子向前踉跄了一步,接着下意识抓住了Charles比自己矮一小截的肩膀,然后再一次感受到指下那种黏糊糊的恶心触感。

他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好看清Charles的样子。

这天的Charles糟糕透了,特别是在精心打理了自己的Erik的衬托下。他不像平时那样意气风发,平时蓬松的头发此时看起来就像落水狗没干透的毛发,一簇簇粘在一起,甚至连那个微笑都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暖。

“嗨,Erik。”Charles带着强装的笑意看向Erik的鼻梁,但却始终不肯与他对视,用生疏的语气说着,“有什么需要借的吗?”

Erik的眼神可见地沉了下来,他板着声音,用一种再不明眼的人都能听得出的愤怒作答:“我不能只是来打个招呼?”

Charles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堪,就像是极力想把自己和Erik撇开关系。Erik的余光瞥见有一个学生抱着书走过,大抵是要找哪个教授——而这一瞬间,Charles的神色比刚才的更糟糕了。

“我们…我和你的关系有这么好吗?”Charles维持着尴尬的笑容,双眼不自然地瞥向那个路过且看起来对这两位教授之间诡异至极的对话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打算关注的学生。

Erik心里有股莫名的怒火。他知道Charles的反常肯定是由某些事情引起的——说不好这和这群乳臭未干还自大的年轻人今早看他的眼神是同一个原因,但Charles这种闭口不多言而且想尽快和他脱离干系的态度,简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尽最大的力气以最深刻的角度扎进他心脏最柔软的一小块角落。

“我们可能需要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一下。”Erik拉下脸,抓住Charles的肩膀就把他往门里推,忽视了Charles慌乱地喊他名字的声音。

所以他刚才还在想些什么来着,还在担心些什么来着?现在Charles甚至看起来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这让他火大。

他让门在自己身后稳妥地关上,克制了自己将它甩上的强烈冲动,但即使是这样,Charles还是站在离自己极远的地方,皱着眉低头看着地面。

“Charles,发生了什么?”Erik向Charles发起了直球,同时看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并且无意识地开始折磨自己的下唇。

然后他张了张口,又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地闭紧了嘴,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清了清喉咙。Erik能看到他因为咬紧牙齿而鼓胀起的咬肌,所以他想,他要么是要赶Erik出去了,要么就是要开始说实话了。

Erik希望是后面那一个。

不过Erik许的愿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Erik,这件事和你没关系,”Charles转过身去,背对着Erik,双手毫无目的地在桌上整理着那些论文和卷子,“就只是,回去好吗?”

“你说我们关系没有这么好是怎么回事?”Erik无视了Charle的话,刻薄地追问着他,并且同时一步步地向他靠近——Erik甚至能看到Charles在西服下绷紧的肌肉。

“Erik,别那么小心眼,你知道那不是真的。”Charles挤出两声干巴巴的笑,但依旧没有像Erik所想的那样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Erik咬紧了牙关,怒视着Charles的后颈,不切实际地希望自己的眼神能扎得他发疼。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Erik的声音自离Charles很近的地方传来,Charles依然没有回头,所以他说不准Erik离他到底有多近。但从声音听来,Charles想,也许他只要稍微把靠手臂支撑在桌面上的身子挺直,Erik那在冬季显得格外温暖的呼吸就会喷洒在他后颈上。

他得承认他想这么做,毕竟温暖永远是冬天里最美妙的东西——但他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动作,继续毫无必要地一遍又一遍地整理那些写着一堆废话的纸张。

“Erik,别那么——”

“——小心眼,好的,”Erik语气里强烈的不悦打断了Charles的话,然后他抓住了Charles做着无用功的双手,把他转了个向,强迫他面对自己,“发生什么了?”

“这不关——”

“这是你对我作出的反应,所以这当然关我事。”Erik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第二次打断了Charles的话,而这让Charles皱起了眉头,双眼里涌动着的复杂的情绪。

“Charles,发生什么了?”


25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Charles最终把整件事情的经过用最无足轻重的话语讲述了一遍。

“单单因为有人看到我帮你围围巾,他们就说你是Gay?”Erik皱着眉头,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用上Faggot这个词?”

该死的,他就知道他不应该那么做。

我们,准确来说,”Charles纠正道,然后再点点头,神色尴尬地看着Erik,“不过是的,就是这样。”但Erik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另一方面,“无论如何扔东西都太过分了,很难相信牛津里竟然有这样的学生。”

哦上帝,别让他知道是谁,Erik想,他会用他的拳头把他的脑子都给揍爆,再给教育出这样的孩子的家庭来一把火。

“你知道的,Erik,”Charles无奈地耸耸肩,下意识推了一把从额前垂下的碎发,但显然自己也被那触感恶心到了,于是半途停住了手,转而把它和另一只手臂交叉在了胸口前,“总会有一小部分人的观念是这样的,即便大部分人很友善。”

Charles顿住了,万般无奈地看着Erik,然后叹了口气,抬起食指指了指Erik的脸,然后又戳了戳自己的眉间,“别皱着眉头,Erik,会留皱纹。”

Erik短促地嗤笑了一声,但很快他那因为被逗笑而松下的眉头再一次因为Charles的话语瘪了起来。“他们没有找上你大概是因为你地狱般的行事风格,”Charles说到这里冲Erik俏皮地挤了挤眼睛,“但是我会想办法帮你澄清的。”

“你应该先为你自己着想,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找我。”Erik也交叉起自己的双臂,鞋尖焦虑地一下下打在地面上。

“没关系的,这件事它总会自己平息的,”Charles耸耸肩,将手掌压在Erik手臂上轻轻将他后推,“让它平平静静地被带过就好了。你该走了。”

“平静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Erik抓住Charles的手腕,将他下着逐客令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然后直视着他,确保他能认识到自己是在很认真地谈论这件事情。他并不认为Charles会是那种吃了瘪还闷着不作声的人——但此刻他的确这么做了,而他为此找不出一个理由。“Charles,你不能让他们给你套上无须有的名号。”

Erik在心底生着没由来的闷气——毕竟你看,说到底,被扔东西还被污蔑的人又不是他——他的左手像手铐一样牢牢铐住了Charles的手腕,神情严肃地看着Charles欲言又止的红唇张张合合,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吐出一个词。

凝重又尴尬的气氛让这几乎静止时间变得过分难熬,Erik只能让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被集中到不断被Charles的牙齿折磨的下唇。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或者更久,久到Erik几乎就想放开Charles也许已经被自己抓红的手腕,结束这场难捱的对峙。不过在那之前,Charles叹了一口气,挂着勉强的笑容,有些艰难地看回着Erik的双眼。

“可是Erik,这是真的。”

Erik愣了一下。

然后他反应过来Charles是在说什么。

他的手劲不禁放松了一些,对着Charles的蓝眼睛有些迷茫地眨了眨自己的双眼。

“噢。”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从Erik松开的双唇间漏出来,而同时Charles也将自己的手腕从Erik松开的五指间解救出来。他用着因焦虑或者紧张而张大了瞳孔的双眼盯着Erik,皱起的双眉就要压在双眼上了。

Erik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因该感到担忧还是喜悦。

这种时候感到开心挺不道德的,但是Erik没办法控制自己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塞一点庆幸的心情。

“你看,Charles,”Erik让自己左手的五指都搭在桌子的边缘,右手在身侧不安分地晃动着,就像是不确定是否应该拍拍Charles的肩膀,“你看,我能理解,这很正常。”

“Erik?”Charles皱着眉露出了微笑,从刚才开始一直绷紧着的肩膀也在衣肩下放松了些许。他的表情有些纠结,说不清是想笑出声还是在努力憋住眼泪,“我明白的。”

“呃,我是说,这挺好的,”Erik努力挑拣着自己的用词,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词汇量是如此匮乏如此干瘪,不足以表达那怕一小部分他现在复杂的心情,每一段话出口他都觉得自己带着一种局外人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谢谢你,我的朋友,”在Erik像片无根野草一般晃动着犹豫是否应该上前一步的时候,Charles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再后退一步,“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只不过,你知道你的表情看上去很纠结吗?”

Erik压低了眉头,腹诽着这也是在你面前压抑住心底那点惹人厌的喜悦导致的。然后他低下头,视线再一次落在了Charles捏紧着桌子边缘的右手。接着,Erik把自己的手缓慢地挪向那只用力得青筋都几乎要爆起的手,在挨上它的同时感受到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畏缩。

Erik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两只手上分离下来,然后撞上Charles同时也刚从它们身上剥下来的视线——紧张得不行。

“我们还能好好的,对吧?”Erik保持着最轻微的触碰,认真地看向Charles的双眼,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在一种令人心安的音量,“别再说和我关系没那么好。”

Charles以微弱的幅度点了点头,然后从鼻腔里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方式和机会了,Erik这么想着,让自己的手摊开覆上Charles依然压在桌子边缘的手。在Charles吃惊地把头扭向两人交叠的双手时,Erik把自己的唇压向Charles的嘴唇。

在双眼闭上之前,他看到了Charles那双睁大了的蓝眼睛。

然后他被Charles用过大的力气推开了。

“Erik,别,”Charles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仍然瞪大了地看着Erik,整张脸都覆上了一层粉红,“别,至少是现在别。”

噢,所以现在是最糟糕的方式和机会——好的,Erik少见地错了。

Charles皱着眉低下头,耳尖还在可见地燃烧着,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God”,留Erik一个人尴尬地在一旁站立不安。

“Erik,这不是你的问题,”Charles最终还是抬起头,抬手掌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汗水,接着轻轻拍了拍Erik的手臂并顺势将他朝门口推了一把,“你不是还有早课吗,是时候去了。”

Erik无声地任由Charles涨红着整张脸将他推向门外并最终合上那扇双门,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外沉默地面对那扇门。

可是Erik今天早上并没有课要上。

Erik用食指和拇指捏紧了鼻梁。如果可以,他会选择给自己来上一拳。

这一天是再好不过的大晴天,阳光穿透窗玻璃带来了冬季里难见的暖意,某个精力充沛的学生在楼下大喊着什么,伴着一大群人的哄笑声,就连大楼外那些光溜溜的树桠上还有椋鸟在啁啾。

这些都让Erik更心烦意乱了。


-TO BE CONTINUED-


一直有重发的想法,但是拖了这么久,还是有可爱女孩来问我才激励了我实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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